依稀想起那人曾手把手教他临下的诗句:洵有情兮,而无望兮。色授魂与,心愉一侧。
原来早在那时,他便有决意替自己赴死的思量与觉悟,这份爱慕之情压抑心底,早知永无昭明的一日,也不舍得将其扼杀。
虞扶尘泫然泣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别走师尊,地下太冷,我想陪你
然而风长欢已然冰冷的身体再无法回应他的声声呼唤。
那人卧在墓穴之中,冰冷而僵硬,从前万般嫌弃他的虞扶尘,亦或是虞行止,此刻伏在他胸前,跪求他多看自己一眼。
虞行止,你该醒了。
随着玄难一声警醒,晴朗的天际瞬间阴云密布,黑暗骤然降临。
无相山、虚云大师、童年行止,与阖目长眠的风长欢终皆化作幻影散去,虞扶尘茫然跪在原处,好似方才经历的,不过是大梦一场。
梦魇虚幻,却又是切身经历过的现实,半梦半醒间,心脏每跳动一下,痛楚都要将他吞噬得片甲不留。
烟香缭绕,佛音清远:
虞行止,斯人已逝,痛苦也无济于事,游离梦魇能重现他在世时的盛景不假,可那终究是泡影,成不得真,你甘心永远活在苦痛之中?!
不
所以他得上天眷顾复生还阳,你在等什么?还不快滚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如蜉蝣,一往不可攀。出自《田家杂兴八首》。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出自《诗经国风宛丘》。
色授魂与,心愉一侧。出自《上林赋》。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出自《梦微之》。
第43章不论死生,我都负你
如若不是这段记忆对你而言不堪回首,以他的性情断不会舍得将自己从你心中抹去。虞扶尘,醒醒吧。
梦魇中的虞扶尘恍然惊醒,神识恢复后,发觉自己正伏在一人身上,独属于那人的淡香萦绕鼻息,安定他躁乱的情绪。
面上一片冰凉,抬手抹去,果然是泪水。
师尊,对不起
静卧在他身下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虞扶尘斗胆俯首,凑在那人颈窝,感受他血脉跳动,即是尚存人间的事实。
直至今日我才明白,半世知难,半世长欢,不论死生,我都负你你是孤岛,我是巨鲸,往后你泊在我身,我常驻你心,师尊,可好
被红线缠绕尾指,虞扶尘与风长欢十指相扣,感受这一刻的实感。
师尊,你可知我想拉住你,探手只触碰到一片虚无时有多绝望
阒寂之下,只余喟叹。
许久,他鼓起勇气抬眼,风长欢的病容依旧苍白,他垂眸凝视那人不带一丝血色的唇,终于俯首,吻住自己爱了多年,却将心意掩藏在暗处的人。
记得那人曾说过,若有幸活过乱世,半世知难也是值得,余下的半生,只愿与尔长欢。
师尊是我负你不论死生,我都负你
炙热的泪水打在风长欢颊上,他睫羽翕动,有了转瞬即逝的反应。
玄难望着这对痴男怨男,无奈叹息,大胆开口,打破这一刻缠绵缱绻:他好像笑了一下,许是醒了。
虞扶尘闻言注视许久,也没见那人再有动作。
玄难尴尬的摸了摸光头:可能可能是你亲的太用力了,应该不、不是我看错了。
滚!!
就在玄难不情不愿打算滚出去的时候,虞扶尘改口追问:和尚,为什么不阻止我?
你趴在他身上又哭又笑的,谁敢啊?
惊愕间,玄难还是打了句玩笑。
他目不转睛望着榻上交叠的人影,纠结着是该由他说出口,还是等那人自己发觉异状。
此刻虞扶尘正赤身搂着风长欢,他没有察觉自己周身漫出的金光,似烙印一般刻入肌体,如灵流一路向下,形成一种复杂而华丽的纹饰。
自背部心脉处发散而出,侵占着他每一寸身体,这是蛊纹?
不,蛊毒乃是妖法邪术,不可能有至纯而无上的色相,莫非
风知难,你到底对自己的徒弟做了什么啊
玄难低声自语,看向努力平复情绪的虞扶尘。
起来吧,有些事要你去办。
少年睁眼的刹那,玄难确信自己看到了他眼中灵力溢出的金光,难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凡人修真乃是逆天而行,十不存一,真正羽化登仙者更是凤毛麟角。
修界与九重天间远隔山海,常人无法得见仙者容貌,但经书中却有提及,帝君天遥生就一双金瞳,可洞察善恶是非,可明辨万物本质,莫非
不会吧
你嘟囔什么?
虞扶尘回神,自他动身的一刻,纹刻也好,金瞳也罢,全在瞬间消散,回归常态,好似方才的奇景不过是错觉。
玄难暗叹:可怕
这师徒二人都可怕的很。
从这儿往西三十里地便有人烟,你去置办些衣衫被褥,再带些补气血的药材。
凡人用以治病疗伤的凡物,会不会药效差了许多?
如今失了灵力的他与凡人有什么差别?强行用灵药滋补极易令他经脉尽断,快去快去!
玄难是怕夜长梦多,随手捡了件衣衫丢在虞扶尘怀里,把人赶出门去。
至于先前这小子是怎么脱的衣服他不太想回忆。
只能说如果自己没及时制止,那畜生都要把裤子扒了,鬼知道他到底在过往记忆中看到了什么!
七岁啊那时候他才七岁,还是个小崽子的时候就对师尊有了非分之想,这得是什么祸害?!
虞扶尘难得平静又被玄难赶出门去,与那人再亲近片刻都成了奢求。
回忆方才的梦魇,想起与那人的过往,包括初见时对他的敌意,濒死时因他一滴热血捡回性命的感激,离别时心中再无起伏的绝望。
是他教习年幼的自己说话习字,是他从恶人棍棒之下抱出遍体鳞伤的自己,承受不解与谩骂,替自己遮挡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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