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甫落,剑光一闪而过。
亡国之君不知何时挣脱束缚,长剑出手,白虹贯日。
梁王一击毙命,余下无主的梁军被眼含血光的亡国君王威吓,成了群没头苍蝇,挤在混乱的都城中四处乱撞,急于冲出城门逃命。
越是拥挤,就越是无法逃离。
那一日,他走遍都城,杀尽了藏匿其中的敌军。
他好似成了鬼神,被人敬畏着,躲避着,供奉着,成了民众的信仰,成了传说的神君。
可这又能如何?得了天下,却失了归处,值得吗?
呵值得吗?
苍,吾想问你,值得吗?
苍猛然睁开眼,抹去眼角的泪,咬牙问道:你悔吗?
不悔便是值得。
白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冷漠脸孔,一丝表情也瞧不出,仿佛悲痛的心思早因千百年的沉寂而消磨。
但苍坚信他还痛着,若真不在意,若真无所谓,他又为何拒绝他七年,宁肯永远沉睡,也不睁眼来看看这个世界?
苍没有触碰白虹的伤处,他抱住白虹的腰将人搂紧,哪怕被按着头往外推也像块狗皮膏药似的没有撒手。
他说:你没了家人,我也一样,你这些年都活在痛苦里,我也一样!为什么要拒绝我,我们一起不好吗!!
白虹推他的手一顿,随即一道白光将他弹了开。
那人拂去衣衫上被他扯出的褶皱,淡然丢下一句:你不应该和吾一样,也不需要和吾一起。
转身离开,尽显无情。
苍心里空落落的,他抚着胸前伤口,能够感受到心脏有力的脉动。
他或许是世上第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敢将刀剑刺入心口借以唤醒剑灵的唤灵师了,这样做的下场必死无疑,可他现在却实实在在的活着。
白虹不过是寄宿在剑中的英灵,他要如何救下自己的性命呢?
苍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背叛九重天到往修界,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延续了性命。
那天,白虹决然离去,翌日,苍就再次见到久违的帝尊。
帝天遥拖着他的伤体将他带离寒谷,丢在血染的昆仑秘境,掐着他的脸逼他去看族人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的惨状。
苍氏族人一夜之间被杀尽,只你一人在寒谷中不知不觉,你说,孤皇要让谁来为这一切负责??
苍被吓傻了,他没见过如此骇人的景象,颤抖着说不出话。
可他很快想到了父亲,那坠入深渊至今睡在冰层下的父亲,还有那流落在外不知生死的兄长,他咬牙切齿:是他们害死我爹!他们该死!!
帝天遥眸色深沉,扼着苍迫他抬眼,对视的一瞬,苍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苍疏影死了?
我说过,他逃了,他是个懦夫!
逃去另一个世界,果然是他的作风。如此说来,孤皇也算害死他的罪魁祸首,你连孤皇,也想杀吗?
我若能杀,又怎会留到现在我哪有杀人的勇气,我能杀的只有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是玄难,亦或是年轻时的苍做到了。
第154章支线4吾心,交与你
苍委屈,不甘,可他压抑着没有发泄。
他知道这一切是谁所为,在帝尊给出三天的期限后,到往深雪竹林寻找那人。
此时的白虹杀了许多人,吸食了足够的灵气,拥有了实体,衣衫依旧是那般干净,只有指尖挂着一丝血痕,全然不似犯下滔天杀业。
苍寻到他时,他正坐在积雪的高石上望天,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吮去指尖残血,在苍走到他脚下时头也不回的问:你会怕吗?
嗯?你指什么?
吾杀了这么多人,下手毫不留情,或许下一个就是你了。
如果真是那样,我须得谢你替我续命,让我得以见到大仇得报的盛景。
白虹瞥他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
吾知你心地善良,不曾恨过他们,更没想过要他们血债血偿,私自做这事时没考虑过后果,所以现在,有些后悔。
他稍停了一刻,又看向苍非常认真的脸,指着胸口说:你问吾牵连家眷,屠杀敌军可曾悔过,吾想了许久好似这些年的沉睡已经让吾忘了悔究竟是何情感,但方才,见到你,吾很难过,这里很疼,或许就是悔了吧。
苍拉起他的手,冰冰凉凉,他解松衣带,把那人的手贴在心口。
我们该是一心一体,你没有吞噬我,便是放弃了主宰剑灵的魂体意识,所以你会经常性无意识的狂乱。不过没关系,你不愿杀我,我便好好陪你,做抑制你狂性的良药,以后谁也不离开谁,永远在一起吧。
他想去摸摸白虹的脸,那人拒绝了他,垂眸时眼前蓝光一闪,苍下意识接了,发现掌中是颗透着微光的幽蓝晶石,正是缀在白虹剑柄的那颗。
吾心,交与你,你要收好。
你把剑心交给我,就不怕
怕什么,你若没有剑心,要如何抑制吾的狂性?
可
帝尊来过了,对吧。
苍没有回答,但不自觉黯然的神色已透露出内心动摇。
迟早要回九重天的,吾既醒来,便有成为凶器为人所用的觉悟,即使,那并非吾之本心。
他是为了救苍,才甘愿牺牲未来的自由,与彻骨的骄傲。
吾不可与你缔结契约,更不可嫁与你为□□,索性将剑心交与你,往后除帝尊之外,只有你能束缚吾。
可我不想束缚你的天性,我想让你快活,想让你肆意而为。
包括今天的惨剧?
苍摇摇头,满是无奈。我不是神仙,会有怨憎,也会有痴妄,我没有心系天下苍生的胸怀,逼迫父亲的人死了,只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旁人说我是怪物也好,异类也罢,都无所谓,早在父亲死时,我就该死了,既然留得命在,我只想复仇。
你这样是自寻死路。
无所谓,我不畏死,所以有一天我真的死了,还请你
吞噬我的灵元与血肉,让我得以与你融为一体吧
被捂嘴制止的苍头一次意识到这个看似已经活了很多年的强大男人,其实有着小孩子一样幼稚的一面。
之后收拾了苍氏的残局,作为独苗的苍便带白虹去往九重天,成了帝尊专属的铸剑师。
仗着由家族继承来的天赋,苍开始越发大胆,时常与帝天遥讨价还价,令旁人心惊肉跳。
不知是念在对苍疏影的愧疚,还是一向冷酷的帝尊想看一个凡人究竟能骄纵到何种地步,对他的要求也是一概满足。
好比他想时常看看九重天的小包子太子,就可在昙华亭附近建座隐在云雾中的楼台远观。
好比他想把白虹留在身边,帝尊开始虽不肯应,经不起软磨硬泡还是妥协了。
对帝天遥给予的一切,苍自知受之有愧,在数年间不断完善他当初的构想,把最后的成品图纸送到帝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