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印转过头来,看到背后正是那和他一样喜欢穿着红衣装腔作势的应有骨,不由感叹。
到头来,还是你帮了我一把。
不止是孤。
应有骨指向后方的雪霭城,修界各州大军或施轻功,或御神武,不论宗门长者还是平凡弟子都朝向天裂之处赶来,抬手将自身灵力注入裂痕,哪怕只是微薄之力,也献出了自己毕生所学,只为渡过这足以灭世的浩劫。
你看,人性并不像你想的那般残酷,即使是渺小的蜉蝣蝼蚁,也有它们浩大的理想与可取之处。莲华与帝君没有错付人心,只是回报来得稍晚了些。
众人合力之下,裂天巨痕终是闭合,震颤已久的大地恢复平静,岑寂之中,只听得人们仍剧烈的心跳。
胜了!我们胜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因他这话,劫后余生的人们终于意识到迎来真正的胜利,或是仰天长笑,或是喜极而泣。
混乱之中,似乎没人记得这场胜利是从何而来。
拨开乱窜的人群,风择欢走在其中,推开晕头转向的众人,找到了躺倒在地,已近断绝气息的虞扶尘。
他俯下身来将人抱起,让他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为他擦净了脸上的血污。
五脏俱损,经脉尽断,还会有生机吗?
他抚着那人已经停跳的脉搏,将他的两手交叠在胸前,为他摆出了十分安详的睡姿。
风择欢哑然,明明宣布过那么多人的死讯,说辞早已铭记于心,可他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就是说不出口?
帝君,驾崩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含在口中,却似薄刃一般划伤了喉咙,刻骨铭心的痛,腥甜作呕的血,这是什么
他是在伤心,是在害怕吗?可笑或许,是他仍不死心,想等待一个峰回路转的契机吧。
面前忽然多出一双素净的靴子,可风择欢无心抬眼去看究竟是谁想起了这位为正道献身的帝君,只是失魂落魄道:我的亲人也一一离我而去了苍逐游,现在的我,终于能够体会你当初的绝望了
没有,他还在。
按着虞扶尘的胸口,来者否认了风择欢的说法,与他静眸对视的一刻,发现竟是白虹。
还没有实现与那人的承诺,痴情如他,怎舍得离开。
第202章不是孤苦伶仃
十八年后。
虞北辰走在昆仑被冰雪积压的山路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慢吞吞滚着雪球的男人,不耐烦的抱怨着。
拜托你老人家行行好,走快点成不成?再走快点成不成?
着什么急啊,每年都要早个十天半月来祭拜,是昆仑的饭太好吃吗?极道仙尊就是心太软,才不忍心下逐客令,换作是我,早一天,多吃一粒米都要把你从逍遥峰上踹下去。
这话激起了少年的脾气,回身抬腿一脚踹飞了那人滚了好半天的雪球,还不忘飞起一拳打碎那碍眼的巨物。
你可真有脸说我啊?也不知道是谁非得吵着跟我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道理不懂,还要啰啰嗦嗦指指点点,是凌雪宫的雪不冰,还是雪人不好堆?!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做点不让年轻人笑话的事!
被他气势汹汹的模样唬得一愣,那人赶紧拍着他的双肩献着殷勤,挤出谄媚的笑容劝他莫要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换做是从前的凌雪宫,那雪自是冰的,雪人也是好堆的,可自从当年裂天那事以后,白清寒重掌凌雪宫大权,把整个儿凌雪宫从北地向关外移了两千里,那关外的天刀宗主墨千临也把自家宗门往北移了两千里,好么,两厢对望,脉脉相视,修界都说两家根本是在秀恩爱,那没有雪的凌雪宫还能叫凌雪宫吗?要我说,不如就改名叫凌刀
还没说完,虞北辰那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吓得他不敢再多言。
二位掌门都是我义父,岂是你能妄言的?殷无疾,信不信我剁了你?
他的刀法与剑法都是超绝,殷无疾是见识过的,又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赶紧嬉皮笑脸转移话题,跟着那人一同上山。
起初殷无疾以为是因为被墨千临与白清寒二位刀剑宗师一手带大,虞北辰才有如此卓越的身手,不过前些日子离开凌雪宫时,白清寒曾单独与他说了虞北辰双亲的故事,他才明白这人不过少年就有这般身手可不只是后天努力的缘故。
听闻他的双亲来历不凡,一位是曾祸乱天下的妖人,另一位却是带领三界颠覆九重天统治,化解了天裂危机的人间帝君。
虽然那一战之后,两位被封神的人物都没再出现在人前,但他们的故事却是流传许久,就连那才学会说话的孩子都能零星蹦出几个与此有关的字来。
殷无疾也是听着这故事长大的,只不过此前从未把那遥不可及的二人与虞北辰联系起来,那人对自己的身世也是绝口不提。
若非这次白清寒命他随虞北辰一同去往昆仑祭拜双亲,他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身边藏着个如此不凡的人物。
见虞北辰闷头不语的赶路,殷无疾试探着问:你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
每年临近寒衣节都会来,以前是义父带着我前来祭拜,今年是我第一次独自下山,谁知道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块狗皮膏药,死赖在我身上不走。
殷无疾听了这话怔了一怔,迟疑着指了指自己。
我没赖在你身上不走,是你不让我走。
还想套路一下这年纪尚轻的小崽子,可虞北辰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愣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让人倍感无趣。
一路上山,殷无疾就跟在虞北辰身后,明明比他年长许多,偏生像个好奇宝宝似的,见了根嶙峋枯枝也能玩上好一阵。
虞北辰不厌其烦的给他讲着双亲从前的故事,什么被人嫁祸,亡命天涯,守护人间都是听腻了的,他与茶楼酒肆里那些说书人不同,不会添油加醋去讲那些战斗细节与儿女情长,时不时抬手一指。
就是那儿,我爹给了父亲一块馍饼,父亲装聋作哑犯傻,吐了爹一手秽物,还真吓到他了。
还有那儿,我爹救父亲离开因果台的时候受了伤,父亲在那里第一次表现了对爹的关怀,我爹深有触动,才打消了把他丢在这里一人落跑的念头。
他说的好似亲眼见到一样,殷无疾心道他们相识那会儿,你小子还不知道在第几重天当神仙呢。
殷无疾没把他一路上的絮叨放在心里,到了山门前,手执拂塵的剑者肩头积了厚雪,看起来已经等了许久。
掌门一早就吩咐我来迎客,说来也有一年未见了,他这些日子还念叨着你应当已经成年了,早些时候埋下的冰莲甜酒是时候拿出来享用了。
在寒暄以前,虞北辰还是迫不及待问了,那个,我爹他
看着剑者摇摇头,虞北辰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失落,也就是这个时候,殷无疾意识到这个人从来不说,但他心里一直是期待着故去多年的亲人能够醒来的。
义父说过,我爹他没有死,只是五脏俱损,经脉尽断,可能很久才会醒来。
这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