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事情早已经不可知了,但他知道一开始陪着他宝贝、给予他宝贝帮助的人不是他,而是谢寒烟,即使是他先认识的林怀然也没辙。
是的,早在谢寒烟之前,霍晟睿就和林怀然见过面,这也是他不久前想起来的往事。
当年的霍晟睿只是个在京城流落的男孩,还差点被自己的父亲送到皇宫里当太监,只为了活下来。
霍晟睿至今都记得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冬天,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缩在角落,裸/露的皮肤已经被冻的发红,他不停地往手心中哈气,但温暖的感觉只存在一瞬就消失了。
不远处响起中年男人疲惫的喊叫声,听到这道声音,男孩害怕地缩了缩身子,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想到自己的未来,他的眼眶慢慢红了。
嘀嗒
滚烫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一滴滴地落在男孩发红的手臂上。
我不要被送去做太监,不要......
年纪尚小的男孩知道生存的代价是什么,那就是彻底失去男性的尊严,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霍晟睿不要这样,他宁愿冻死在这,都不愿意进入深宫当一个没有命根的太监。
男孩心里十分抗拒这件事,所以才会在大雪天独自跑出来,浑身被冻得发颤也死死咬着牙不发出任何声音。
咦,这么大雪天你怎么待在这里啊?
霍晟睿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身材质上佳的绒衣,大眼睛里满是天真美好。和他相比,霍晟睿不免感到了几分自卑和不知所措,所以装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想要吓退面前的孩子。
可这个锦衣加身的孩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疑惑道:你怎么哭了?还有,这么大雪天你穿这么少不会冷吗?
说着就想要伸出手来摸他,看着那双白净带着肉感的双手,霍晟睿下意识地迅速躲过,别过头不想去看他。
一阵冷风吹过,霍晟睿没有忍住地打了个大喷嚏,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紧接着,一件干净带着温度的绒衣披在了他的身上,霍晟睿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孩子,发现他生得过于精致了些,过长的墨发扎成了一条辫子别在脑后。
好漂亮的小女孩啊,霍晟睿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一时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怎料面前的女孩撇嘴生气道:我不是女孩!我是男孩子,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
听到他这样说,霍晟睿惊觉自己认错了,可身为男孩子真的可以长得如此精致吗......
他刚想开口道歉,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哎呦,我的少爷啊,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跑到这了。
一个有着白胡子的男人把男孩抱了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口中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惹得男孩皱起漂亮的眉毛,嘴角下撇,无奈地说道:知道啦,你好啰嗦啊。
男人完全忽视了蹲在地上的霍晟睿,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了。正披着绒衣的霍晟睿刚想追上去归还这不属于自己的衣服,就被那个男孩制止了。
男孩点了点自己的眼睛和衣服,然后转过头去,彻底离开了。
很奇妙,霍晟睿读懂了他的意思:不要哭了,绒衣送你,快回家吧。
霍晟睿低头看着白色的绒衣被自己身上的脏污染黑后,铺天盖地的委屈涌现,让他大哭出声,一个劲地道谢:谢......谢谢......
即使那个男孩已经听不到了。
他的父亲听到声音便赶了过来,然后和霍晟睿坚定、乞求的眼神对上。
披着雪白绒衣,脸色发红,满脸泪痕的男孩乞求道:爹,不要把我送进宫里当太监,求您了!
语罢,男孩扑通一声跪下,因为裤子的破洞很多,他的膝盖直接和冰冷的地面接触,他边磕头边说道:爹,我可以帮您做事,求您......求您不要把我送走。
中年男人仿佛老了好几岁,忍着眼里的泪花把男孩拥入怀中,轻声道:孩子,你跟着我,可能活不下去啊......也罢,这都是命,是命啊!
最后,中年男人牵着男孩的手回家,他看着孩子,疑惑道:孩子,你这衣服是哪来的?这一看就是大家才会有的衣物,老实交代,你不会是偷的吧,做人不能没有骨气,偷鸡摸狗的事情干不得!
霍晟睿破涕为笑道:爹您放心,不是偷的,是一个好心的少爷送的。
那个少爷就是林怀然。
真的?
嗯,爹我们赶紧回去吧,娘还等着我们呢。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大雪天离开家,我至于花这么多时间找你吗?
男孩乖巧地承认错误:爹对不起,下次再也不会了。
你啊你......走吧,我们回家!
生逢乱世,生存便成了最大的问题,每个人都希望可以看到第二天的日出,希望能够吃上一顿饱饭。
活着,只要能活着,就算苟延残喘,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盼头。
过去的记忆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现实不过才一小会儿的时间,便觉得恍如隔世。
他的爹娘早已经死去,和过去的连接只有这浅薄的记忆以及那件补了好几次的雪白绒衣,可那暖入心扉的温度一直存在着,支撑着他接着走下去。
霍晟睿也想不到,曾经怀恋的人会重逢,以一种大变的模样出现,所以他才没有在一开始把他和那人联系起来。
所幸还不晚,一切都有接下去的余地。
阿怀。霍晟睿出现在他身后,颜色不善地看向谢寒烟,吃的还好吗?需要我带你去房间休息一下吗?
已经吃的很饱的林怀然想了一会儿,说道:不用了,我们去散散步吧。说着不小心打了个带着甜味的饱嗝,他不好意思道:嗯......吃撑了。
走吧,带你出去走走,刚好可以放松一下小肚子。
说着,霍晟睿就想要伸手去揉一揉那稍显圆润的肚子,可手却被他在半途中打掉了。
林怀然冷淡地站了起来,瞥了他一眼道:想偷袭?想都不要想。
霍晟睿失笑地摇了摇头,从容淡定地跟上他的步伐,在经过谢寒烟身边时,他低声道:我的人,别瞎打主意,管好自己家的事情吧,别惹得阿怀一身骚。
他语气淡淡的,但声音里威胁的意味十分浓厚,带着细微的轻蔑与不屑。
对待情敌,绝不手软!
谢寒烟站在原地看他们俩走向一楼,知道他们要回家了,也没有什么心思接着待在这里了,他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也离开了酒会。
回家,呵,这两个词真刺耳。
霍宅离酒店不远,霍晟睿让司机也离开,带着林怀然走回家去。
此时天色已晚,街道上只有还在为了生计而努力奔跑的马车夫以及下工晚了的工人。
今夜的月色很亮,即使没有路灯也看得清前方的道路。两人走在一起,背影一长一短地投射在街道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享受着沉默的轻松感。
霍晟睿侧头看到了青年精致的侧脸以及眼尾处那粒泪痣,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阿睿?
怎么了?霍晟睿猛地回神,掩饰般地迅速转过头,但还是被林怀然发现了。
看我看呆了?很好看么?
霍晟睿不知道他会直接打直球,稳住心神说道:嗯,很好看,阿怀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