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心忽然开始后悔,方才那一脚没有踹得再重些,干脆将这忘恩负义的女人踢出内伤才好!
似乎察觉到了夏无心一瞬间变化的眼神,桑月楚楚转向她,眼角的泪痣尤为显眼,将她衬托得更是如娇滴滴的花瓣一样,一碰便抖。
这样的尤物,也怪不得能骗过年轻气盛的宋逾白,夏无心后背一阵恶寒,忙扯住宋逾白衣袖,细细端详她,生怕她一个心软,又被这女人勾了魂。
还好,她从宋逾白眼睛里,看到的全是厌恶。
帝女想怎么教训桑月,桑月都没有二话,毕竟这确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辜负了帝女的赤诚。桑月柔声道,光是哭得汹涌,让人看不出她内心所想。
教训你,我怕脏了手。宋逾白冷冷道,随后不再看她,绕了远路,扬长而去。
桑月见她要走,抬腿想追,不料被人攥住手腕,狠狠甩到一边,她痛呼一声,肩背径直撞在墙上,疼得眼泪更是止不住得流。
她眼看着宋逾白离开,顿时急了:你这小仙怎么不清不楚的,我和帝女之间的事,与你个外人何干!
外人?夏无心被这称呼气得险些失笑,她担心宋逾白,懒得同她废话,忽然捏起拳头,冲着她头颅砸下。
桑月仙力虽高出夏无心不是半点,但久居深闺,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眼睁睁看着夏无心一拳将坚固的石墙砸了个大坑。
等眼前的少年离开,她这才瘫软在地,眼神中既是痛苦,又有不可置信,隔着满地云烟,看向那一黑一白两个背影,看着她们越走越近。
直到此刻,强烈的失去感才真正将她包裹,几乎令她绝望。
玉衡。她抽泣着,慢慢伸手。
另一边,夏无心不敢靠近宋逾白,只好在她身后跟着,二人一前一后,疾步如风。
宋逾白的背影同她往常一样冷淡,却头一次让夏无心感到了恐慌,不为别的,只是她知道,能够让宋逾白产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证明这个桑月在她心中,非同一般。
即便是曾经。
夏无心猜想,她对玄锋的恨,和对桑月的恨,应当是截然不同的,玄锋于她而言只是个令人憎恶的敌人,而桑月不同,是她千百年里,几乎唯一的慰籍。
这唯一的慰籍,竟成了将她推进深渊的手掌,怎能不叫人痛苦万分。
二人走了不知多久,等到终于能看见瑶池七彩的光芒后,宋逾白忽然捂住嘴唇,跑到墙根处,扶墙呕吐起来。
好看的肩背佝偻着,似乎想要将一切污秽尽数吐出,地上却什么都没有。
夏无心看见她这样,心里难过得要命,也不敢说什么,只能上前扶住她,在她背上轻轻拍打。
夏无心尽量让自己力气小些,动作轻柔些,在她无声的安抚下,宋逾白终于不再干呕,缓缓直腰,眼周染上了淡淡的粉红。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似的,背靠墙壁,将头颅枕在墙上,微微仰头,面对无垠的苍天。
宋逾白夏无心小声道,用衣袖将她额头晶莹的汗滴沾去。
我没事,只是恶心。宋逾白开口,声音一如往常空灵好听,只是多了些沙哑,清冷之中,掺杂一点点的怆然。
我没想过,突然再见她,竟会这般反胃。宋逾白轻嗤一声。
夏无心不愿看她因为那样一个女子而再想起往事,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试探着伸手,将她手臂握住。
宋逾白一怔,低头要看,谁知夏无心一用力,她便失去平衡,踉跄一步,同夏无心紧紧相贴。
夏无心,此处人多宋逾白十分诧异,同时一阵羞赧,起身便要挣脱,谁料夏无心早已双手将她圈住,令她逃脱不得。
随后,温暖的手掌便顺着她背脊,一边拍打,一边往上,甚至于摸了摸她满是发丝的后脑。
虽然未曾直接接触,还是让宋逾白竖起了一身汗毛,她长这么大还未被人摸过头,一时间将桑月忘在了脑后,满心都是震惊,双目微瞪。
恶心便不想了,错过你是她眼瞎,往后再也不见她便是。夏无心装出一副深沉模样,轻轻抚摸着宋逾白的头。
宋逾白被她这么一折腾,既无奈,又好笑,却也没再挣扎,只觉得这么一来,她二人年岁和身份,都像是反过来似的。
夏无心却开始心猿意马,心中感叹,这么将宋逾白抱在怀里,活像是抱了团纤细的棉花,弹弹软软,不忍放手,就连手心里勾住的发丝,都像是夜里的绸缎一般,清凉顺滑。
过了好一会儿,宋逾白才凉凉开口:摸够了?
夏无心下意识要点头,却忽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松开。
宋逾白好不容易解脱,轻叹一口气,将被弄乱的发丝整理规整,破天荒问道:夏无心,往后若是遇到什么,你会不会也同她一样骗我?
夏无心听了这话,将头甩得像个拨浪鼓,又怕自己言语不够有力,斩钉截铁道:自然不会,我夏无心一生坦坦荡荡,再说了,我们还定过仙契呢。
宋逾白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勾唇:你才活了几年,哪里来的一生。
她本就极美,只要一笑,这美丽便更甚,琉璃眼弯成皎皎月牙,溢满了柔情,让人觉得再美的天光,都不及她一莞尔。
夏无心愣了一瞬,再想开口时,宋逾白已然转身,亭亭移步,只是脚步轻快了不少。
夏无心在原地傻乐了一会儿,这才摇头晃脑地跟上,二人背影并排,向着远处五彩的霞光而去。
西王母宴请众仙,用的全是天庭的礼数,饮食休憩,无微不至,一场满是玉液琼浆的大宴过后,紧接着便大敞仙宫,供诸位神仙小住。
走过弯弯绕绕的千节玉阶,眼前豁然开朗,半座山腰满是金光闪闪的屋檐廊柱,配合着七彩霞光,无比瑰丽,随处可见云雾流淌的水池,皆是瑶池的水引入,里面满是金尾的红鲤。
平逢山众人皆住在其中,推窗远望,便是八荒大泽,脚下云海翻滚,恍惚间,像是登于九重天上。一旦入夜,景色便更是震撼,无数夜明珠嵌于屋檐,将半山腰照得灯火通明,瑶池水散发着幽幽的彩光,玉带哗哗流上天,同天边的银河交相辉映。
山中一片静谧,除去瑶池水外,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唯有不知哪个神仙带来的鹤,偶尔长鸣,却更显得天空空旷高远。
宫墙之下,一个身影正无声走向瑶池,在漆黑的夜里登上玉阶,因为没有仙力,所以缓慢攀爬。
此人正是宋逾白,她没有再穿衣裙,而是换上往日方便的白袍,头发也绾成发髻,用一根银簪插在脑后,利落清朗。
身旁空气散开又收紧,一个老人的身影出现在她身侧,那老人发须银白,手里握着根红木拐杖,洁白的胡子无风自动,是许久不见的太白星君。
帝女这是想到了什么?他捋着胡须,慈眉善目道。
宋逾白没有回答他的话,只顾登上台阶,足足几千节,待走完后,她已一身是汗。
太白星君虽是副老者模样,但腿脚却十分轻快,登台阶如履平地,甚至还站在瑶池旁,等了她许久,左顾右盼:帝女怎好孑然来此,往日跟着你那小仙,怎么不见了?
宋逾白喘着气,玉拳朝胸口拍了几下,抹去流到下巴的汗,低声道:我不愿再将她牵扯进来。
太白星君微笑地看她:看来帝女来人间一遭,还多了个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