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的头微微往小屋的方向偏了下。
听了这话,四夫人和几个丫鬟皆是一阵头晕目眩。
一时间,她们甚至产生了一种被人凝视的盯梢感,那股盯梢感来自于她们走进这个院落后不敢张望的方向。
是邪神
对,是邪神叫她们过来的
她们的头皮都快炸开了,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犹如一条绳子死死勒住了她们的脖子,让她们呼吸补上来。
最后,四夫人极为艰难地从喉管里挤出一句话:我知道了,我会来帮忙的。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除了如释重负的江福赐外,其他人都处于仿佛随时能厥过去的极度惊恐的状态中,只有毓秀茫然地挠了挠脑袋。
他知道府里的人都害怕来这里,所以刚才提要求时没想让四夫人和几个丫鬟长时间过来帮忙,只想让她们在他下种子时过来搭把手。
没想到江福赐仅凭一己之力就让她们每天准时都来这里报道。
对此,毓秀还挺高兴的。
这么大的院落,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忙活,不知要忙到何年何月去了,这下有四夫人和几个丫鬟加入,也能拉快进度。
正好丁文和丁元说今天能把种子送来,毓秀告诉她们明天就可以过来帮忙了。
四夫人笑得比哭还难看,道了声好,随后和丫鬟们一起失魂落魄地跟着江福赐离开了。
毓秀看了眼天色,在门口等待片刻,便等来给他送午膳的丁文和丁元。
丁文和丁元今早没来送早膳,去库房支了点银子上集市买种子了,用一个大袋子装得满满当当。
小师父,我们不识字,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让老板把花草种子分开装,每袋上面都写了名字,你自个儿看看。
毓秀兴高采烈地接过大袋子,连说了好几声谢谢。
丁文和丁元把午膳递给毓秀,摆了摆手,也离开了。
毓秀手臂上挂着大袋子,手上端着托盘,转身朝小屋走去,但他不敢擅自靠近,走到贡台前便停下脚步。
他张望了一会儿,没瞧见邪神的身影,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邪神出现。
他想可能是邪神不舒服,不然先回屋子用完膳再来看看。
然而转念想起邪神不舒服的样子,毓秀竟然有些迈不动脚,他挣扎许久,终究没忍住向小屋走近几步。
邪神大人?毓秀很小声地喊,你在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一片黑雾宛若溢出的流水一般从门缝里涌出来,黑雾在回廊上慢慢凝聚成邪神的身影,却因形态不稳的缘故,他周身始终有黑气萦绕。
见状,毓秀整个人都不好了。
原来邪神真的不舒服,偏偏他还嘴欠地把人家喊出来
邪神安安静静地在回廊上站了片刻,似是觉得毓秀哆哆嗦嗦的模样有些好笑,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对毓秀招了招手:过来,小和尚。
毓秀咽了口唾沫,动作僵硬地走到回廊下面。
邪神低头看他,注意到了他手臂上挂着的大袋子,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花草的种子。毓秀一边观察邪神的反应一边小心翼翼地说,大人,这院里很久没人打扫,落满了灰尘,池塘里的水也干了,左右我在这里没什么事做,若大人不介意的话,我想把院子打扫一下,再种些花草。
考虑到以前在这院里发生的事,毓秀以为邪神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他的请求,如果邪神不答应,那他只在自己屋后种上花草也行。
哪知道邪神想也不想地点了头: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不用知会我。
闻言,毓秀的表情一下子被惊喜填满,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他高兴道:谢谢大人。
嗯。邪神说着,转了话题,你的饭菜快凉了,就在这里吃吧。
毓秀像昨天一样在回廊边缘坐下,他刚放下托盘,邪神也像昨天一样在托盘另一边坐下。
他们并排而坐,有邪神在,夏天的炎炎热气在顷刻间远离了毓秀,哪怕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身上,也不觉得晒。
可惜这庭院一片荒凉,坐在回廊上没什么景致可看。
毓秀端起碗筷,忽然想起刚才的事,小声问邪神:大人,是你叫江大人让她们来向我道歉的吗?
邪神道:嗯。
毓秀转头看着邪神的侧颜,不知怎的,他鼻尖有些发酸,吐出来的声音也在抖:谢谢大人。
下一刻,一只略微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从邪神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凉气息包裹了他,他听见邪神叹气:小和尚,人善被人欺,某些时候不要太在意别人的感受。
毓秀赶忙点头:我知道了,大人。
邪神收回手时,毓秀看见在邪神苍白皮肤上翻腾的黑气,忍不住问:大人,你很不舒服吗?
邪神只道:尚能忍受。
那我能做点什么吗?我想做点什么让你没那么不舒服。
毓秀本想诵经能否减轻邪神的难受,没想到邪神笑了笑说:等你吃完,给我讲讲关于你的故事吧。
第11章邪神
毓秀尴尬地想,即便他讲关于自己的故事,邪神也不一定听得懂呀,可他又不敢在邪神面前胡编乱造。
用完膳,毓秀把碗筷收拾好,斟酌了片刻才说:其实我来自很多年以后,具体多少年我也不知道,我那个世界的历史上没有清怀城或其他城镇的记录,也没有妖怪和神。
哦?邪神偏头看他,居然没有质疑他的话,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毓秀挠了挠头:我生活的城市人口比清怀城多,高楼大厦也比清怀城多,应该就是清怀城再发展几千年的样子,但是因为城市发展太快、人口密集增长,就业压力也很大,我高考发挥失常,只考上一所三本院校,毕业后我们班上很多同学都找不到对口的工作,我还算比较幸运的了,考公只准备了两年就成功上岸,哦对了,我在街道办事处工作,类似于你们这里的管家
反正邪神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毓秀也没管邪神能否听懂他的话,便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邪神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询问。
他像昨天一样双手撑在身后两侧,身体微微后靠,仰着头,似乎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却时不时地点下头表示有在听。
毓秀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一段时间了,所有彷徨和恐惧都紧紧憋在心里,生怕被别人察觉到他不是原来的小和尚。
他憋了那么久,突然有一天倾吐出来,一时间仿佛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原来吐黑泥真的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只是想到自己吐黑泥的对象是邪神,毓秀又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见邪神一直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毓秀又开始说起了他在工作时遇到的奇葩事。
比如有个女人服药自杀未果要起诉药店。
比如有个男人花了二十万装修新房,装修完才发现是别人家的房子。
又比如一对情侣分手四五年,女方要和其他人结婚了,男方每晚都跑到女方窗户底下唱分手快乐。
邪神忽然问:分手快乐是什么?
毓秀说:是我们那儿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