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不奢望邪神变回以前那样,只希望他慢慢改掉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喊打喊杀的毛病。
这需要一个过程,好在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陪伴邪神。
毓秀老实了两天,终于拿回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可以再次踏出屋门,虽然他的活动范围仍旧被局限于清桂院内,但是好歹能走动的地方多了。
就是这日子过得太清闲,无事可做,多少有些无聊了。
时间长了,毓秀竟然开始怀念前两年里他在山上忙着种菜的日子,估计他存放的菜已经烂掉了,还有他刚晒好的萝卜,本来打算用来做泡菜。
这么想着,他心痒了,于是拜托丁元和丁文帮他找一些蔬菜的种子来。
丁元和丁文听了觉得奇怪,问他要蔬菜的种子做什么。
当然是拿来种。毓秀早就看好一块土地,在清桂院的角落,被许多桂花树遮挡,即使用来种菜也不影响美观。
而且那块土地没被使用过,只需要清理一下杂草。
毓秀把丁元和丁文带到那块地前,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丁元和丁文表情呆愣地望着那块杂草丛生的地,良久没有出声。
毓秀看着他们的反应,疑惑地挠了挠头:怎么了?这块地不能用吗?
能是能丁元嗫嚅完,转头看了眼丁文。
丁文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他们两个人都没想明白,两年前的小师父还是种花养草,怎么两年后就成种地了呢?
不过既然小师父都开口了,他们两个仆人哪有拒绝的份儿?
只是算了下日子,种菜的事恐怕要往后拖延几天才行,因为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再过两天便是十五了。
十五可是个大日子。
以往每当十五来临,江府上下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不出声不走动也不做出任何可能打扰到邪神的举动来。
这次也不例外。
听说五十多年前邪神在深冬的某个十五诞生,自此,每逢十五,他都会变得虚弱不堪。
也因如此,怀善才会在每月十五前来做法事和诵经镇压邪神。
然而这两年来的十五里,邪神越是虚弱不堪,就越是暴躁易怒。
经过几次血的教训后,大家才慢慢摸清门路只要在十五这天躲得远远的就行了,连呼吸都别太大声。
转眼到了十五这天,丁元和丁文果然不见了人影,连同平时在清桂院里干活的其他仆人和丫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偌大安静的清桂院里只剩下毓秀一个人哦不对,还有一个邪神。
但严格意义上来讲,邪神不算人。
丁元说得没错,邪神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下来,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白得像纸一样,以至于大片的黑线在他皮肤下乱窜时,看着极为骇人。
他的头发再次成为在半空中飘散的黑雾状态,甚至连身形都险些维持不住,时不时有黑气从他身体里渗透出来。
毓秀见过这副模样的邪神,那个时候邪神吞噬了想要吃掉他的妖怪,压不住体内疯狂往外涌的怨气,好几次在他面前失控。
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毓秀还是被邪神这副模样吓到了。
邪神靠坐在床头,闭着眼,眉头紧锁,源源不断溢出来的黑气宛若一层薄纱将他包裹。
他的身形逐渐沉没在越来越浓郁的黑气中。
许是感受到了旁边毓秀的干着急,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你出去吧。
我就在这里。毓秀说。
出去。邪神似乎连说话都很费力气,难得语气这么缓慢,我怕吓着你。
我不怕被吓。毓秀赶忙回答。
邪神被他这句话逗笑,有气无力地扯了下嘴角:是吗?那你抖什么?
邪神不是闭着眼吗?怎么知道他在抖?
不过他抖还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紧张,他想碰邪神,却生怕自己把邪神碰坏了,他的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收回来又伸出去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最后直接僵硬在半空中。
但听完邪神的话,他不再犹豫,咬牙把手伸进黑气中,并很快摸索到了邪神的手。
邪神的手就放在大腿上,五指微微蜷缩,皮肤冰凉。
毓秀二话不说覆盖上邪神的手背,他的手指从邪神的指缝间穿过,随后十指相扣地紧紧握住邪神的手。
这下轮到邪神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猛地睁开眼,眸光凌厉:你在做什么?
毓秀把另一只手也覆盖上去,他坐到床边,紧挨邪神,抿唇不语地和邪神对视。
邪神试图把手抽出去。
毓秀赶紧抓得更紧。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邪神忍无可忍地说:你可知这么任性的后果?
知道。毓秀说完,似有所感地低头一看,便看见邪神身上的黑气缓慢地爬上了他的手。
黑气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皮肤,带着邪神独有的冰凉气息。
很快,他再次感觉到了身体的沉重,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拼命把他往下拉,又好像他身下骤然悬空,身体沉甸甸地往下坠。
不得不说,这样并不好受。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居然能够很好地忍耐下来。
毓秀想了想,索性往邪神身上靠,他松开邪神的手,用力抱住邪神的腰,抬起头,下巴抵在邪神的胸膛上:你有好一点吗?
邪神垂眸看他,乱窜的黑线模糊了他的表情,萦绕的黑气遮挡他的眼神,光影中也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但毓秀知道邪神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看得极其专注。
半晌,邪神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多了。
其实并没有。
他本身就是容纳怨气的容器,怨气在他体内不会消失,只会越积越深,很大程度上,怨气和他的力量挂钩,他力量越强,他体内的怨气就越多。
在此情况下,被怨气反噬是必然的。
唯一庆幸的是他不再像两年前那样容易失去控制,无论如何他都能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相较起来,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罢了。
五十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可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发现自己并非无知无觉,他还是会痛。
只是以前从未有人关心过他是否会痛。
他一边想着一边摸着埋在自己怀里的脑袋,突然注意到怀里的脑袋上不知不觉地冒出了一层青茬。
别看小和尚不怎么长个儿,头发倒是长得很快。
这么摸着,有些扎手,也不如以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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