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

太累了。

他不想干了。

他一阵泄气，也不管下雨不下雨了，直接冲进雨中，淋一淋醒醒脑，雨点子刚飞到额头，听到身后传来鸣笛声，他以为是自己挡了道，自觉地走到路边的树下，可是鸣笛声不断，他心里正烦躁着，骂了一句神经病。

忽然听到一个温和悦耳的声音：许园长。

许意微微一愣，回头看去，透过半开的星车车窗，看到贺允的俊脸。

贺允身子微微向外倾着说：许园长，上车。

许意鬼使神差地上了星车。

他是第一次坐私家星车，十分舒适，要不是窗外倒退的风景，他都以为自己坐在室内。

许园长怎么在这儿？贺允递过一条毛巾。

许意伸手接过来，毛巾上带着若有似无的药味，给人一种清冷安心的感觉，和贺允身上的味道很像，他擦了擦额头一点点水珠，说：来办事儿。

贺允问：什么事儿？

许意没有回答，他是园长，贺允是小朋友家长，这种事情还是不太方便说的。

贺允似乎明白许意的意思，他淡淡一笑，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下这么大雨，许园长怎么不带伞？

许意回答：出来的时候忘了？

你现在要去哪儿？我送你。

回幼儿园吧。先回去冷静一下，再想想别的办法。

行。贺允和司机说了一声。

车内安安静静的，许意把毛巾还给贺允时，礼貌性地问：贺先生怎么在这儿？

贺允如实说：我来开会。

在这儿开会？

贺允望向许意说：尤加进入红星幼儿园后，我的工作重心就在1413星球上，这边有医疗研究所。

许意淡笑说：你为了尤加付出很多。

他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

许意点点头，没说什么。

车内又是一片安静，贺允打量着许意开腔：许园长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许意轻轻一笑说：没有啊。笑的很勉强。

贺允没有戳破：记忆中许园长一直都很开心的。

许意实话实说：跟小朋友在一起，控制不住就开心。

不是和小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挺开心。

许意诧异地看向贺允。

贺允声音温和地问：你忘了？

许意一头雾水。

贺允提醒：有一天，你去星河商场买菜。

然后呢？许意问。

然后你书包鼓鼓的，挎包满满的，左手拎着一袋土豆，右手拎一篮胡萝卜洋葱，你很开心地甩着土豆，结果土豆包装袋蹭到旁边的绿化带，土豆全部掉出来了。贺允还像模像样地模仿许意甩土豆包装袋的样子。

许意一下子想了起来。

那时他接手红星幼儿园没多久，还没有买二手自行车，隔三差五就步行买菜，那天食堂收入颇丰，他买了超多，快乐地甩土豆包装袋，乐极生悲，土豆全落地上了。

想到当时自己那样，特傻，许意扑哧一下笑出声，接着问：你怎么知道的？

贺允说：当时我帮你捡土豆了。

许意惊讶：你也帮我捡了？他记得土豆一落地，就滚滚滚起来，很多路人帮忙捡，还有小朋友，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朋友身上，根本没看见贺允啊。

贺允笑说：我还送给你一个方便袋装土豆。

是你送的？许意惊奇极了，真没想到那天的方便袋是贺允给的，瞬间觉得世界真小啊。

贺允问：你都不记得了？

许意窘了一下：不好意思，当时天黑，那边路灯又坏了，没看清楚。

贺允并没有生气，反而语气中带着一点点骄傲：我可看清楚你了。

啊？许意愕然。

我没有见过拎着一袋土豆，就可以那么开心的人。那种开心是知道生活艰难，还依然笑着热爱生活的感觉，所以给了他很大的触动。

许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那后来在红星幼儿园时，你认出我了吗？

认出了。贺允说。

接尤加的时候就认出来我了吗？

嗯。贺允点头。

许意不由得提高声音：那你怎么不说？

贺允调侃：说我帮你捡了土豆？然后让你报恩吗？

许意笑出声说：我真没想到是你。

贺允说：这就是缘分。

对。许意点头。

那你今天怎么不开心了？贺允突然话锋一转。

许意发现自己本质是个乐观的人、

不管多么沮丧多么难过，都维持不了多久。

就像刚才在心里嗷嗷叫着太难了太累了不想干了，结果和贺允三言两语聊下来，消极的情绪消散个差不多，立马就觉得办法永远比问题多，于是又笑了，说：现在又开心了。

贺允淡淡一笑。

许意说：谢谢贺先生。

贺允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许意的谢意说：有什么困难的事情，可以和我说一说，或许我可以帮你。

好的，谢谢。许意笑。

贺允静静地注视着许意，又看到了那种热情生活的笑容，他的眼中疏离淡了一些，笑意浓了一点。

啊，到幼儿园了。许意突然说。

贺允看向窗外。

许意问：贺先生，还没有到放学时间，你应该不会这么早等尤加吧？

贺允点点头：嗯，我回去整理一份报告，放学再过来。

好的，谢谢贺先生了。

不客气。

许意从星车上下来。

这时候已经不下雨了，阳光穿透云彩，洒在冲刷干净的大地上，令小清山旁边的红星幼儿园更加的清晰自然。

许意站在路边和贺允挥手。

等到星车离开，他才转身打开幼儿园院门。

走进院门那一刻，听到一个高亢的小奶腔：天晴咯，太阳公公出来辽！

然后就看到尼莫像个炮弹一样，从晨曦班冲出来，直接冲到草地上，脚下一个打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墩，他立刻站了起来，裤子哗啦啦地落水。

他咦了一声，说了一句屁屁不疼，嘿嘿。

真是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不知道疼痛都是慢慢来的，果然下一秒，他感受到了大地的啃咬，忽然嗷嗷哭叫起来：哥哥，哥哥，尼莫屁屁开花了，哥哥，尼莫屁屁开花了。

边嗷叫边朝阳光班跑。

奥尼尔飞快跑出来，跺下小脚：谁让你往水坑里跑的？

尼莫继续嚎啕大哭。

许意不得不上前，带着奥尼尔和尼莫到休息室换衣服。

尼莫摸着自己的小屁屁：哥哥，屁屁没开花，嘻嘻。

奥尼尔不理尼莫。

尼莫喊：园长。

许意笑问：干什么？

经过几天的相处，尼莫也认识了许意，知道哥哥喜欢园长，他也就喜欢园长，奶声奶气地问：你刚刚去哪儿了呀？

我去办事儿了。

办什么事儿呀？尼莫和奥尼尔一样，都是好奇宝宝，什么事情都想要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