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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试卷上他不知道怎么答,如今事情摆在他面前他还是想不好怎么办,两难还是两难。人总要活着,活不下去就会出格。世道逼人当鬼,就有了鬼。

算了吧,沈喑拿出两张银票塞给他当奶粉钱:钱拿着给孩子换点口粮,小爷这次看心情饶过你,别再偷鸡摸狗的,下次可没这么走运。

那人哐哐磕头,走出一段距离后又给了自己一耳光:都是教这怪病闹的!

你于心不忍。

那人踉跄走远之后,段嚣说判词一样张了张嘴,纤长的睫毛下悬着淡淡的阴翳。段嚣单方面认定了,沈喑好得过分,容易招人欺负,这些被招惹的人里当然也包括他。

沈喑觉得于心不忍这个词有点婆婆妈妈,正欲张口否认,段嚣又来一句:你就没想过,那些故事都是他编来骗你的?

沈喑很好,好得找不到任何词语去形容,好得让段嚣快要受不了了。他心怀悲悯,恻隐,那么轻易就被触动,而自己呢,一颗心冷得就像深雪封存的寒冰利器。

段嚣眼前闪过晦暗的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之于我,不是因为同情。

沈喑懒得理他,要真是编的,演那么像他也认了,人世纷纷哪能桩桩件件都剖根问低的较真。可是从那人话中得知,这突然流行出来的怪病,确实透着古怪,令人不得不留心。

草草结束这件小插曲,在客栈门口也徘徊挺久的了,沈喑拉着段嚣走进客栈,早些歇息下才是正道。

店小二笑脸相迎,方才在门口的时候,沈喑出手阔绰,他倚在柜台后面可是眯着眼睛看得门儿清:

二位,几间上房?

一间!

两间!

沈喑和段嚣的声音同时脱口而出,不由恼火的瞪了对方一眼。

沈喑说的是一间,毕竟有钱也不能乱花,每次去换钱都得冒着莫大的风险。在山庄的时候,一直跟段嚣挤一张床,他这种接触洁癖都惊人的适应了,省钱才是王道。

段嚣说的是两间,他只是觉得,继续挤一间,如果他没办法保证不出问题。

沈喑被金钱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察觉,段嚣眼中隐忍而危险的光泽。

偏偏到这时候,他俩就爱固执己见,瞪着对方僵持不下。

店小二低头翻了眼账本,生意太好有时候也很难做,他走过来打圆场:

真对不住二位,实在不巧。

前阵子永州城尚未戒严,时疫的事你们肯定晓得。外地乡绅来永州采买、避祸的人都多,小店近日住的多是长客,见天儿的搬出去的比住进来的都少,最近客房紧俏着,上房就剩下一间了。

上房宽敞得很,你们二人合住绝对不会挤,二位您看,谁交一下押金?

都是因为那恼人的胜负欲。

沈喑爽快地交了押金,嘴角上扬,看似在这场较劲中成了赢家。

小剧场:

沈喑挺傲娇的:我说一间就一间。

段嚣冷不防盯着他:你再考虑考虑。

沈喑充耳不闻:老板给钱,就要一间!

......

多年以后,沈喑后知后觉发现了那天晚上段嚣对他做过的事:我脏了!!!

第35章

进入客房之后,他们二人进行了简单的归置。

因为住过黑店有了心理阴影,沈喑扫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比之烟笼栖确实繁琐不少,桌椅板凳门廊屏风茶水点心,的确是上房该有的规制,很好,一看就正规,不像是黑店。

沈喑摸了一把雕花的窗牖,质感远不如烟笼栖的熏硫鸡翅木窗框,唉,离山日久,甚是想念。

但如今,他们二人照旧挤一间屋子睡觉,心情却完全互换。当时沈喑的局促不安,全数出现在段嚣身上,只要靠近沈喑,那种心跳猝然加快的感觉,让他有点慌。

沈喑洁癖了两辈子,终于被段嚣纠正,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他会变得不介意,不介意身上有意无意被涂抹的血痕,温热腥甜,不介意枕边多余的静谧呼吸,长夜无梦。

沈喑不确定地想,我只是为了省钱。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当然介意,肯定介意,介意死了,咬起人来跟狗似的!

推开窗子,天边彤云不散,暮色正好。

沈喑:天色尚早,方才听那人说的,城中的怪病症状诡异,实属蹊跷,出去看看吗?

说话的时候,沈喑看向段嚣的眼睛,看不出那是什么表情,像是有点走神,但他没怎么犹豫就应下了。

玄武大街东西走向,绵延十里,搁在现代就属于市中心最热闹的商圈步行街。直到他们走出玄武大街,摸到寻常人家住的街坊宅院,行人渐渐冷清下来,更显得永州城的情况不对劲。

一眼看过去,宅院草深,朱门紧闭,很多住户都是如此,一派荒凉,看起来住这儿的人很久都没修理庭院了,沈喑和段嚣不约而同地想到一种令人心寒的可能性。

世人多数爱惜门脸,懒汉就算在家攒一堆脏衣服不洗也要把庭前打扫干净,好让自家看起来活得板正一点,庭院荒废成这样,宅主人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人世。

段嚣用剑劈开盘踞在院落门口的蛛网和杂草,沈喑跟了进去,推开正门,腐臭味扑面而来,令人反胃,绕过厅堂,推开卧房的门,沈喑的心直接梗住。

沈喑在急诊外科见过各种各样的事故,还是会被这种场面吓到。

他没发出声音,但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榻上一双尸骨扭曲骇人。

他们的皮肉已经腐败成黑色,关节处若隐若现的骨骼也呈青黑色,金色的瓢虫从其中一个人光秃秃的眼眶中爬出来,钻进另外一个人的眼眶。这人已经失去眼珠,大概已经被那虫子啃噬殆尽,另外一个人的眼珠还在,直接被破了进去。

从尸体的骨架看,是两个男人。他们死前交颈相拥,左边的人紧紧勒住那人的颈骨,面门怼在胸膛上,像是被勒死的,却没有任何反抗,反而伸手紧紧抱住对方的后背,他是自愿被勒死的。

远远看过去,两个人几乎拧成了麻花,近看才能看出这些细节。

他们本应是一对眷侣。染上怪病,百般绝望之下,亲手把爱人勒死在怀里,给他解脱,然后一个人睁着眼睛,拥着他的尸骨一动不动,等死。

一死方为解脱,多活一秒钟都是受折磨,完全断送求生的念头,这种怪病比沈喑想象的严重太多。听说是因为吃了田里新长的谷子,纷纷染病,有人说是近些年来百姓开垦的田亩过多,触怒天威,天神降祸于人。

于是,很多人闻风便扑进庙里,烧香拜佛地忏悔,万望神明放过他们。

沈喑当时从路人嘴里听到这个说法,只当成无稽之谈,没放在心上。根据他学医多年所接触到的流行病学知识,田间的谷子出了问题,与其在神像面前以头抢地,不如去田里检查一下水质、土壤、种子、根茎等等。

但是有问题的田地都在永州城外方圆几里的村落,永州城本身商贾繁盛,不事农耕,城中没有田地,想查,也无从下手。

一路打听下来得到的信息也是寥寥,好在,他们发现这种怪病不会人传人。病因全是由于吃了田间新收的谷子,得来蹊跷,错综复杂,只能提醒自己小心为上,避免接触可能含有那些谷物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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