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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老头虽然衣衫褴褛言行诡异,吃起饭来却很斯文,沈喑和段嚣这顿饭吃得虽然铺张,倒也不算闹心。

沈喑注意到,老神医越吃,这注意力越不在菜上,他好像对段嚣更有兴趣。老神医兴致勃勃端详段嚣的样子,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上辈子自己的导师在观察人类标本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老神医放下筷子......因为桌子上没地儿搁只能架在碗上,抹掉嘴边的油:

一阳爻升,一阴爻降,白露凝霜,沉珂深藏。

病疟于烈,二十折伤,盛杀弥彰,时不消长。

不妙,不妙啊。

虽然听不懂老神医在说什么,但他直觉上肯定,老神医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大概跟段嚣的寒症有关。暗暗记下了那老头说出的每一个字,隐隐之中觉得很重要。

段嚣却字字句句听得明白,白袍老者的话,跟他师父剑临前辈所言分毫不差:冰髓体偏偏从小害上寒症,随着修行日益加重,催折自身,左右不过二十岁的寿数。

段嚣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有数,寿数也早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不需要再多一个人告诉他,他更不想要沈喑知道关于病情的任何事。

段嚣站起身来,将心中的暴戾藏在睫毛下那一道阴影中,直接忽略掉那个白袍老者,隐去眼中的阴霾,看着沈喑:

走吧,我吃好了。

想跟沈喑回去,此刻他只想做这么一件事。

段嚣一点也不在乎这位神医是不是大有来头,说对了症候又如何,一点也不想听到所谓的方子,听得腻了,左右不过废掉修为,深山温养。段嚣轻轻勾起嘴角,带出一个残酷但不明显的冷笑:

废掉修为吗,死都不可能。地狱那么空,我要他们殉我。

沈喑刚想跟老神医问个究竟,段嚣已经捏住了他的手腕,手指的骨节冰冷,语调却温柔得近乎痴缠,尤其是在唤他名字的时候:

沈喑,我想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来,跟我念:白袍老者白袍老者白袍老者。

仙医十四阁小道友们:白袍老者白袍老者白嫖老者。

白袍老者严肃脸:我有治病良方,下一章就贡献给他们这对小冤家,不算白嫖!

第38章

手腕被捉住,沈喑有些懵,被段嚣话语间那股痴缠劲儿控制着,迷迷糊糊点了点头,留下付账的银票,便走出了这酒楼。

段嚣最近总喜欢去握他的腕子,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冰凉而真实,被这般冷如骨瓷的手指虚握着,沈喑的手心却沁出了细密的薄汗,燥而热,心跳得很快,指尖的痒好似忍不住想要触碰什么东西一样。

有一瞬间让他非常想要挣脱,一并挣脱这种心跳过速而不受控的感觉。可是挣脱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他在心虚?段嚣只是想拉着自己快点走而已,沈喑自认没什么可心虚的,所以不能挣脱。

强行整理着纷乱的思绪,沈喑似乎察觉到段嚣的抗拒,越发觉得自己的小师弟不对劲,段嚣一定有事瞒着他。务必要更用心一点,密切关注小师弟的衣食住行,一举一动。

小师弟不想再听这所谓的老神医继续讲下去,多半是因为那老神医即将要说的话与他想要隐瞒的事情有关。

而医生会与患者讨论的事,必定与病情有关。

沈喑的心揪着,段嚣的寒症接连发作,发作时惨白的唇色令他越来越不安。他满身的现代医学知识放在这个玄奇的修□□根本用处不大,没办法减轻段嚣病症的痛苦,也诊断不出前因后果。

虽然,他十分理解并尊重段嚣段嚣想要瞒着他的行为,患者的病情从来都是医患之间的隐私,患者有权不让第三个人知情。

但他的忧心也是真的,一双润得几乎沁出水的眸子写满忧愁,总觉得这老神医刚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被段嚣冷漠地打断了。

还好,做人胜在脸皮够硬,不怕受挫,老神医居然追了出来,在他们身后喊道:

楛耘失岁,饿殍当街,这般年月里,本神医脸皮薄,万万不想欠你们一饭之恩。

无患玲珑果一枚,配合四味归脾丹连续服用七日,可解这位公子的病症。

效果嘛,你们放一百个心。这方子专克先寒,没有副作用,只是药材罕见了点,二位可以去碰碰运气。

如果运气不好,那便只能做取舍了。老神医看得出段嚣的抗拒和刻意隐瞒,就没透露更多,说完便转身离去。此行下山已久,是时候回去仙医十四阁。

段嚣的病症竟然有药可医,沈喑心头一喜,就算是早已绝望的段嚣,眼中也有了波动。

但很快,两个人都清醒过来,认清现实。

沈喑怎么会听不懂那最后一句的弦外之音,老神医的语气中带着点可惜,虽有药方,但是药材十分罕见,罕见到要去碰运气的程度,这得是多难得的天灵地宝。

段嚣眼中尚未燃起的希望也因最后一句话迅速黯淡下去,无患玲珑果他只在古书典籍、传闻志怪里听过,岂是轻易碰运气就能寻得的。若真那么容易,当初剑临长老便不会闭口不提这个方子。

传闻中与生灵古木齐名的上古神木无患树,生于西岭万仞雪壁之上,千年一生根,千年一发芽,千年一结果。其果性温,无属性,配以相应的调理药材,却能生克任何属性的先天之症,稀有到无迹可寻,何况西岭本身就是险地,不知道埋葬过多少奔着机缘而去的修行者。

不用去找了,我没事。

一定能找到,相信我。

段嚣和沈喑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段嚣看上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弱质少年,讲话的口吻却寡淡到听不出悲欢,反倒是年长的沈喑满怀赤忱,他轻咬下唇,眼尾燃过火烧火燎的决然之色,他一定要把治好段嚣。

一个人最好的年岁不过少年时光,沈喑不敢去想年少的段嚣究竟错过了多少,那便一样一样找回来,先从无病无痛的身体开始。

他们这两句意思完全南辕北辙的话说得简直太同步,每一个音节都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侵没过彼此,一瞬间又戛然安静,两个人张了张嘴,突然间都有点为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段嚣近乎本能地,刹那间就把沈喑的话从纠缠不清的音流中分辨出来:沈喑在给他希望。

一想到这里,灿若凤凰涅槃的烟花在心中炸开,斑斓的火光炙烧着心中湿冷的一隅之地。

段嚣还抓着沈喑的手腕,未曾放开,他终生都被濒死的绝望笼罩,他被暴戾的仇怨拆骨嚼碎,他将灵魂瑟缩在阴暗肮脏的躯壳之下,沈喑却目光凿凿地将手伸到暗处,让光投射下来,想救他,想拉他上去,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也拖下深渊吗?

他多想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应他一句我信你,将他揉进怀里,把这份纯澈的温情融进入骨血,但是一瞬间被光照在身上,才发现自惭形秽。沈喑干净,明亮,总以毫无保留的善意与世人相对,可他脏得不行,他早就失去光亮了,心中的杀意叫嚣着一定要戮尽这个荒唐世才算完,才算好。

他不仅无可救药,还痴心妄想,如果能把伸手给他的神明拉下地狱就好了。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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