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不能倒下,他必须极力保持最后的清醒。
带他进来的男人倒是很淡定,果然是经历大场面的人,看着不急不慌,似乎很有经验。
你先别乱动,保持平稳的呼吸,你只是流血了,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年轻男人端详了片刻,得出结论,抽空又瞄了一眼他脚上价值不菲的皮鞋,心里有了数,你带手机了吗?我想你这种情况肯定会有私人医生,我建议你现在联系他。
周衍生性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他还在努力回忆自己跟这个男人有没有交集,想了半天一丁点印象都没有,保持戒备地问:你到底是谁?
难道是陈泽铭派来的人?
又或者是姑姑?
他有点摸不清楚对方的来路,很难说这到底算是敌意还是善意。
见他一脸怀疑,男人眸中流露出无奈,指了指上方说:我是路过,刚才在三层给我儿子买棒球服,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周衍垂下头,手伸到羽绒服里掏手机,摸了半天可算是找到了,点开通讯录,手指按在屏幕,脑中搜索许鹤生的联系方式。
同时,景逸宸临走前的叮嘱也不断在耳边回荡,景逸宸告诉他,许鹤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正自犹豫要不要通知许鹤生,鼓起的肚子又猛烈地动起来,疼得他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接着,下腹涌出一股液体。
这次不是深红色的血,而是泛着黄的不在周衍认知里的一种液体。
周衍怔愣住,脸色苍白又扭曲。
他敢发誓,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狼狈丢脸过,而且是在陌生人面前。他下意识抬眸,朝着年轻男人看去。
对方面容不变,不仅没露出嘲讽之意,还很绅士地脱下外套盖在他的腿上,并出声提醒:你要尽快做手术,快点联系你的医生。
想了想不对劲,意有所指地看向他的腹部,又补丁地问:你的男朋友呢?这种情况他为什么不在身边。
周衍深吸口气,压住作乱的情绪,保持镇定道:他很忙。
年轻男人皱眉:分了吧。
......
周衍默哀了几秒,忍不住为其辩解:他不知道我会出门。
我开玩笑的,年轻男人嘴角噙着笑意,只是想让你转移注意力,你尽快联系医生。
周衍抱住咕噜作响的肚子,也知道这种情况不能拖,迅速在键盘上输入十一位手机号码,在按拨通键之前,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管这个人接近他的目的是好是坏,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帮他解围是事实。
周衍记仇,同样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只见男人唇角浅浅蠕动,嗓音里多了点笑意:做好事不留名。
*
一间宽敞的多功能厅,台下坐满上百名医学生,他们面容凝肃,视线统一,全神贯注地看着台上正在解析病例的医生。
突然的头痛或头晕,伴呕吐,多伴不同程度的意识障碍,出现偏瘫,甚至失语,严重会大小便失禁。
高血压脑出血的部位以壳核区最常见,其出血是由豆纹动脉外侧枝破裂造成。外科手术的目的主要在于清除血肿,降低颅内压,使受压的神经元有恢复的可能,防止出血后一系列继发性病理变化。接下来,我们通过记录来了解病人的临床表现。
说到这里,景逸宸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被台下的邵磊吸引,对方手里拿着电话,冲他晃了晃,一脸焦急的模样。
一股淡淡的不安索绕在心头,共事多年,助理很少打断他的发言,这让他产生不妙的感觉。
他对学生们说声抱歉,快步走到台下,看着邵磊问:怎么了。
邵磊把手机递给他:许主任有事找你,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说是很重要的事,你必须接听。
一听是许鹤生找他,景逸宸心脏骤然一缩,立马猜到是跟周衍有关。
果然,他和许鹤生接通电话没聊几句,很快变了脸,浑身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邵磊有些担心他:院长,发生什么事了?
景逸宸严肃着一张脸,扫一眼台下等待的学生,对邵磊说:你留在这里,我要回医院,待我跟校领导说声抱歉,有急事先走了。
主讲医师突然离场,台下的学生们纷纷变脸,一阵唏嘘。
邵磊赶鸭子上架代替了院长的位置,继续围绕着外科主题进行剖解分析,好在提前做过功课,很快进入了状态。
画面一转,景逸宸用最短的时间赶回一零三。
他直奔住院部,来到提前为周衍准备的手术室,恰巧在门病房外遇见许鹤生,两人互相点头算是打招呼。
景逸宸面上一派冷静,迫不及待地问:他没事吧?
需要提前动手术,许鹤生心知他担忧,安慰地轻拍他的肩膀,我已经吩咐未晞做准备工作,半个小时后,周先生会被推进手术室。
景逸宸并没有被安慰到,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的情绪怎么样?
许鹤生往病房里瞄一眼,实话实说:不怎么样,周先生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非常能理解,而且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在一家购物中心的洗手间内,旁边还有外人在,他心里或多或少会有点不适应,院长,你进去陪陪他,让他尽量放松,这样也能减少疼痛。
我知道了。景逸宸了然应道。
两人对接了一下情况,许鹤生对景逸宸安慰两句,就离开了病房,把空间暂时留给景逸宸和周衍单独相处。
通过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帮助下,周衍联系到许鹤生,顺利从购物中心离开辗转进入医院。
周衍四肢大开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被换成蓝白色的病号服,浑身是汗,被汗水打湿的额发黏在脸上,衬得脸色格外苍白,看着好不狼狈。
因为疼痛,周衍身上的力气快要被掏空了,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他以为是周未晞,闭着眼睛说:出去。
周衍,是我。
景逸宸边说边走到他面前,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衍顿时来了精神,掀了掀眼皮,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两人视线交汇,这次见面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房间里如同冬日般寂静。
长久的相顾无言中,周衍率先开了口:纸尿裤被你放哪去了?
景逸宸被问的猝不及防,张张口说:放在行李箱的第二层,你是为了纸尿裤才出门的?
那不然呢?周衍想想就来气。
是我的疏忽,应该早点提醒你,我没想到你会提前见红。景逸宸心里过意不去。
算了,周衍打量一番景逸宸的着装,你怎么来了?
是许主任告诉我的。景逸宸伸出手敷在那凸起的肚子上,柔声问,感觉怎么样,痛得厉害吗?
现在好多了,周衍一脸死里逃生,就在两个小时前,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不会有事的。景逸宸语气严肃正经,现在亲眼看见周衍没有大碍,他猛烈跳动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些。
我当然不会有事,周衍恢复点力气就起了玩心,还没把你泡到手呢,我怎么舍得去见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