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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救心脏骤停。

要开始了吗?他要求欢了吗?该怎么拒绝才能足够委婉,不伤老白的心?

但谢必安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在他怀里静静睡着,呼吸绵长。就跟最初那晚一样。

范无救僵着身子等待片刻,最终确定谢必安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纯粹是他想多。

范无救有点尴尬。

他是按照正常逻辑来思考的,并非自作多情。试问哪对情侣情到浓时,不会行鱼水之欢?谢必安身中爱情金箭,正是最浓情蜜意的时候,不提出这方面要求太不科学。他甚至询问过维纳斯,维纳斯也表示,中箭之人在爱意满满的同时,也会对爱人有性需求。因此范无救才如临大敌,思索该如何应对。

没料到谢必安的反应,竟如此纯洁,仅仅是把他当抱枕抱着睡觉。

范无救左思右想,觉得老白素来清心寡欲,连酒吧都不去,保不齐压根不知道爱侣间还能行这档子事,以为同床共枕就是字面意思,睡在一张床上就算亲密关系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范无救眼神复杂地望着怀里的青年,心想,老白真是纯真可爱。

恋爱中的谢必安也并不黏人,从不索要早安吻晚安吻,不会要求范无救说一堆情话告白,最出格的不过是每晚抱他入睡与第一夜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倒省了范无救许多借口。他总不忍心拒绝谢必安,可有些事他不能越界,谢必安不提,他就不用费心解释推脱。

但即便是非常纯洁的拥抱,对范无救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心上人每晚毫无防备地抱着自己,他能不把对方推倒都全凭自制力,生理反应在所难免,每晚都要默念好几遍清心咒才能入睡,一夜无眠也是常有的事。

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金箭效果不知能持续多久?

范无救一边希望这种折磨早点结束,一边又盼着那天永远不会到来。

察觉到后者这念头在心中升起时,范无救怔了怔,随即自嘲一笑,喃喃道:伪君子。

_

范无救和谢必安的日子是非常清闲的。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但并不是每天都有大功德之人死去,那样的存在万里挑一,很多时候他们都没有工作。收租就更简单,月初收一次即可,剩下空闲的时间一大把。

黑白无常都有点宅男属性,大约是以前没有临时无常一职时,他俩天南地北地跑业务忙成狗,歇下来后只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躺在家中当咸鱼。所以范无救一闲下来就想打游戏,谢必安热衷于追各种肥皂剧。这种消磨时光的感觉令他们着迷,年轻时为事业拼过命,老了就只想过轻轻松松的退休生活。

当然神仙不会老,可他们年纪已不算小。

这两天谢必安最近追的玄幻连续剧已经播到大结局,他一时没有淘到新剧,陷入无事可做的无聊阶段。

我想去旅行了。谢必安扔下手机,对范无救说,在房间里待久了有点闷。

范无救对谢必安自然是有求必应:想出去走走?好啊,想去哪儿?

谢必安想了想:闽省。

范无救一愣:你想家了?

不思故乡,思故人。谢必安望向远方,许久没有回去看看了。

你还有什么故人?范无救道,就算有,也早入几个轮回了。

你不是故人么?谢必安看向他,你是我唯一的故人了。

他们生前就是闽越人,那是他们土生土长的地方。成为勾魂使后忙于工作,除了在勾闽籍亡魂时会途经那里,几乎再未回到他们生前的故乡。而勾魂又属于出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走马观花地看一遭,并未好好观察过家乡千年来的变化。

如今已不知道家乡的模样。

人成鬼神之后,斩断尘缘,对生前的经历都会看淡,难以在心中留痕。世人说起黑白无常,只记得他们隶属地府,不知道他们籍贯闽越。哪怕谢必安自己,忆起闽越之地,也并无多少思乡之情,却记得那是他与范无救一起长大的地方。

他断了一切尘缘,唯与范无救至今相连。若有挂念,那也是与范无救在一起的童年。

范无救微怔,轻咳一声:好。你想怎么去?

若是腾云驾雾,或用缩地成寸,自然可以瞬息间到达闽省。但那样就不太有旅行的味道,所谓旅行,怎可错过沿途的风景。

谢必安说:我想在路上多看看。

范无救秒懂:我去购买动车票。

他们非常潇洒地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_

人类交通便利,跨越几个省份也只需要坐动车几小时。范无救订票时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让谢必安能够欣赏到沿途的景色。

列车所过之处,景物飞速倒退。不过是山川湖海,草木葳蕤,落在凡人眼底都是一个模样。然而神明眸中,这山有山鬼,水有水神,花草树木皆为精怪,万物有灵。

那些地仙精灵感应到无常仙的路过,于是水面泛起波纹,树叶轻轻摇晃,都是对神明的问候。

谢必安微微颔首,算作回礼。

他勾过盛世将相王侯的魂魄,也度过乱世护国战士的英灵,见过山河秀丽,也见过山河疮痍。

山河亘古不变,除非沧海桑田。

世分阴阳两界,人鬼各不相干,神明穿梭其间。今人可与千年前的古人共赏一轮明月,共看一片山河。

谢必安看了千里江山,就仿佛看过千年历史。

临近闽省境内,或许是近乡情怯,谢必安没有再注意窗外风景。他闭上眼,在最后的时间小憩。

范无救见状,体贴地借了他一个肩膀倚靠。

谢必安没有客气,心安理得地靠了下去。

这一觉,又梦回千年前的闽越。

总角之年的孩童正在窗前念书,另一个咋咋呼呼的男孩跑进院中,大声嚷嚷:必安!必安!今晚镇上有皮影戏,我们快些去看,晚了就来不及了!

男童抬起粉雕玉琢的脸蛋,眼里有意动,又有犹豫:我还没有背完功课,明日先生会罚。

你这么聪明,先生才舍不得罚你,他若要打手板心,我就说是我撺掇你去的,要打打我好了!范无救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出屋子,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挨打。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一路跑到镇上。范无救体力好,谢必安却有些气喘吁吁。戏台前早已乌泱泱围了一群大人,他们在后头,挤又挤不进去,看又看不见。

范无救蹲下身道:我背你,你就看得见了。

谢必安摇头:可那样你就看不见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你可以讲给我听嘛,总好过我们两个都白跑一趟。范无救道。

谢必安一想,竟也有道理,于是伏上范无救的背,被托起来看皮影戏。

那皮影戏演的什么,梦里看不清,大概是不记得了。可范无救背他看皮影戏这事,却在记忆的角落从未忘记。

画面一转,是一片竹林。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在林中抚琴,束着高马尾的黑衣少年在他身前练剑,剑气扫落一片树叶。随着簌簌叶落,琴声愈发急促,剑招也愈发凌厉,倏然琴弦挑断,白衣少年蹙眉,指尖被割出血珠。

范无救连忙收剑,匆匆跑过去,担忧道:你没事吧?

谢必安轻轻摇头,用帕子擦拭掉血珠:你的剑太快,我的琴跟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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