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萧清毓的语气是极其罕见的冷寂,转向楚浔之时,眉眼之间更添几分厉色,眼底亦隐隐浮现一丝墨黑,明媚日光投射而下,为他身上青衣勾勒出一道金边,身后披风迎风而展,恍若误入凡尘的神祗。
竟与原著里结局里那个杀伐果决的男主像了七分。
师尊之意,弟子已然明白。下一瞬,萧清毓眨了眨眼,那点令楚浔略感怪异的气质收敛不见,若非对自己的观察力和记忆力自信无比,楚浔都要以为是自己多心。
识海之内思绪繁杂,一时无法厘清,萧清毓下意识将自己伪装起来。
既以轮回为道,欲要阴阳平衡,便该通晓生死,萧清毓唇边含笑,已然恢复成楚浔最熟悉的样子,既然如此,不知生,又焉知死呢?
即便是知了生死,一切不过人为,又何谈道法自然呢?
心中惊涛骇浪,萧清毓语气却是一如往常,同他平日里与师尊论道时,一般无二。
楚浔眸色一深,缓缓开口:你既已顿悟,甚好。
或许只是原著里那个不爱万事万物,仅求无上道法的萧清毓渐渐复苏,不必过多担忧。
师尊,弟子术法既成,我们便走吧。萧清毓再度抬手召出一枚叶片,自顾自踏了上去,这回却是不曾伸手拉楚浔一道上来。
楚浔神色不动,跟在他身后,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一句指点,怎会有如此威力。
在两人身后,温热的阳光洒在山谷之间,无尽桃木种子自地底萌发而出,幼苗飞速成长、成熟,开出漫山遍野的旖旎的花。
终是错过。
【主人,先前萧清毓运转功法时,玉佩似乎又亮了。】明风尽职尽责地将楚浔不曾注意到的信息传输于他。
玉佩亮了?
他虽有明风在手,几乎可以解析世间万物,却始终无法参透玉佩中的玄机。
看来此事颇为不妙。
师尊,我们便先找家酒楼安顿下来,许是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不对,萧清毓又是一笑,如此安排可好?
既是你要提议要来此地,由你决定便可。楚浔谨慎答道。
桃花坞主城之内亦是栽满了桃花,一片春意融融之景,萧清毓却是脚步不停,直往城中最大的酒楼而去,楚浔仍旧摸不着头脑,不动声色地跟在他身后,明风一刻不停地调取萧清毓的各项表征,也只能得出他正非常纠结这一结论。
客官,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因着萧清毓容色出众又气势强大,一看便是个实力高强的主,纵使店小二身为练气修士,往日对普通人眼高手低,对着萧清毓也很是谄媚。
萧清毓这才从神思不属中的状态中脱身而出,道:住店。
说罢,萧清毓犹豫地向楚浔那处看了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替我开两间上房,要禁制齐全的那种。
店小二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从萧清毓背后那与他一身青衣并不相配的白色披风望向一袭冷肃白衣的楚浔,这身披风明显与后者装束更加相配。
他又从萧清毓面上隐隐的失神之态望向了楚浔镇定自若却有一丝隐忧的脸色,最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说您二位啊,瞧瞧,这凡人夫妻吵架,还床头吵架床尾和呢,店小二赔笑道,您二位又有什么事儿是不可以好好说的呢?
萧清毓脑子一时之间不曾转过弯来,微微瞪大了眼睛望向店小二。
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您二位既然结成道侣,就该多多互相担待,店小二自以为看透真相,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听小的一句劝,您那位道侣分明对您关怀有加,您这又是与他置什么气呢?
萧清毓面上泛起一丝薄红,却不是羞的而是怒的,辩解道:我没与他置气!
说罢萧清毓才意识到重点不对,复又改口:我与他并非道侣!
楚浔适时上前一步,站在萧清毓身侧,神色如常地替他解围:就要两间上房,店家莫要多问,且为我们登记便是了。
店小二又露出了见怪不怪的神色,点了点头道:这才对嘛。
对?对什么?
萧清毓因着先前之事,脑子里已然乱套,楚浔趁他防备不足,已是拉了他的手就往楼上带。
毓儿,你有心事?将萧清毓按在椅子上坐好,楚浔神色柔和,循循善诱。
还未等萧清毓措好辞,噬灵藤忽而在他脑海里道:小子,现在信我了吧?
噬灵藤虽不知萧清毓究竟见到了什么,却从他动荡不安的心境变化里也能窥见端倪。
我自然是信师尊的。萧清毓指节都被自己捏得泛白,还得勉强控制不在楚浔面前露馅,确实有些艰难。
行了,别嘴硬了。我这有个法子,可以为你彻底打消疑虑,你可愿一试?犹豫片刻,噬灵藤终究决定与他说出实情,遂将桃花酒的真正情况,尽皆传入他的识海。
到底是他自己认可的人,若是时时欺瞒,以后可就要生出事端。
桃花酒、桃花酒
心绪激烈动荡,萧清毓的呼吸都逐渐乱了节奏。
萧清毓与噬灵藤的一番对话,在楚浔看来就是无言的沉默,尤其对方心率紊乱,局促不已,便更显怪异。
半晌,楚浔在他肩上轻轻一按,正色道,你若不想为师知道,为师便不问了。
萧清毓挣扎许久,终是抬起头来,温和无害的眸子对上楚浔的双眼,低声道:师尊,弟子真的可以信你吗?
这话说完,他又觉面皮有些发烧。
师尊多年照拂之情不是作假,自己却仅凭区区一段幻象对师尊起了龃龉,着实、着实是有些冷血了。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楚浔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面上却是不动如山,比他这什么事都写在脸上的徒弟能沉得住气得多。
我当什么事呢,楚浔唇角含笑,弯腰替他将因坐下而有些凌乱的衣襟理好,慢条斯理道,先时在路上,为师不是还与你说,在外面不要轻信他人么?这会儿怎么又犯这种错误了。
师尊?萧清毓依旧迷茫,然则眼底神色,却似是溺水之人,骤然抓住了一截浮木。
毓儿,楚浔神色骤然郑重起来,坐正了身子,语气亦是罕见的严肃,为师正是要告诉你,在此方世界,无人可信。
除了你自己,无人可信。所以人都有可能害你伤你,除了你自己。
此番虽是萧清毓疑他身份,楚浔却借机将实情告知于他,只盼他能有所防备。
连连师尊都有可能害我么?先前那幅画面虽仅在他眼前持续一瞬,依旧在他识海之中挥之不去,几如梦魇。
萧清毓嗓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心底骤然生出许多恐惧。
你既修轮回之道,便该清楚,万事天定,皆有可能。楚浔语气松快些许,伸手将他手腕抓住,以示勉励之意。
下一瞬,萧清毓瞳孔微缩。
腕上的冰凉温度无比熟悉是先前那只将他拉出梦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