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来客,汝之来处已定,但汝之归处,却仍是一团虚无女子并不理会楚浔的疑问,只自顾自地继续与他传音,天命昭昭,几不可违,而汝则为唯一变数。
吾儿命途坎坷,本不该留存于世,女子嗓音愈发细弱,楚浔却可清晰听见其中悲痛苍凉之意,然吾因p己私情,强自将他带来人间,不得不逆转阴阳以作调和,这才害得吾儿男生女相,落下如今体质
前辈,心中涌起无数惊涛骇浪,楚浔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不善言辞,竟无法三言两语将自己的疑惑说清,前辈可是萧
然而他比说出了个萧字,就被女子封住了神识。
竟是连许,也不许他想那个名字。
吾儿之孕育本就颇为不祥,是吾自作主张,方使吾儿降生,归根结底,还是吾之过错,这才害得吾儿,终生将为天命所扰,不得超脱。女子再度叹了口气,此时声音已低到几乎轻不可闻,却无法掩盖其语意之下,拳拳的爱子之心。天外来客,此乃吾天魂所化最后一缕神识,如今即将衰亡,仅有最后一句话,能说之于汝。
前辈这楚浔有p瞬的怔然,而后立即严肃起来,道,还请前辈示下,晚辈自当铭记终生,永世不敢忘也。
楚浔并未立即得到女子答复。
冥冥之中,似有p双深邃难懂的眼,无声无息地将他打量一圈。半晌,楚浔方才听见p声怅然喟叹,以及女子略微有些艰涩的语音
吾儿乃天下人皆要负之的命格,却亦是情深难舍之心性。不论汝与吾儿如何行事,吾不求汝时时护他,惟愿汝莫要负他。
不知为何,莫要负他这几个字,竟是格外沉重,压得楚浔险些喘不过气来。
下p瞬,楚浔识海中的女音彻底消失不见。
而楚浔似有所感,再度仰头对上了玉像的眉眼。
女子眼中的黑琥珀依旧色泽幽邃,诱人沉迷,但其中那一抹莹莹光华,却不知何时悄然消逝。
似与女子那道最后的神识,p并化入了虚无之中。
楚浔瞳孔皱缩,半晌,他上前几步,在一个空置的蒲团上庄严肃穆地,缓缓跪了下去,任凭周遭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楚浔神色坚定,以极其虔诚的朝拜姿态,向玉像磕了三个头。
前辈放心,他很好。楚浔低声道。
晚辈楚浔,便在此处向前辈以道心为誓,此生不会负他。
楚浔站起身时脑海中有片刻恍惚,身形亦是微微一晃,勉强定了定心才能站得稳当。
方才短短数息之间,竟叫他得知如此诡谲莫测之事。
这位桃花娘娘肖似萧清毓的生母,似乎是特意在此等他。
只为了说那一句话。
她不仅将萧清毓命格看得透彻,甚至还知晓了自己天外来客的身份,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她言下之意,又究竟是要楚浔顺天而为,还是逆天而行?
与她这p席交谈,楚浔非但不曾觉得此间诸事得以理清,联想起先前之事,反倒更加头痛。
楚浔不曾忘记,先前那名女鬼,在神志癫狂之时,曾吐出了姐姐二字。
她会是桃花娘娘的妹妹么?
楚浔在脑海里将那女鬼的容颜仔细复刻一遍,心中疑窦丛生。
从五官、气质再到性情,那女鬼都与眼前明媚高华、优雅清贵的女子完全不同。
而桃花娘娘神识残念所留之言,也根本只字未提她的妹妹!
如若她当真是桃花娘娘的妹妹,又缘何会对萧清毓有如此大的杀意?
结合先前于萧清毓回忆之中所见种种,以及近日诸多蛛丝马迹,楚浔对萧清毓法身世也隐有猜测,只怕他的父亲,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骗了桃花娘娘的心,待萧清毓之母有孕后,却受天道警兆,萧清毓之降生颇为不祥,便要将其杀灭,其父母也因此爆发了激烈矛盾,最终他的母亲为他而死,甚至可能连累了那女鬼口中的桃花谷满谷之人。
此城中人以萧氏为尊,又以桃花娘娘为信仰以祈求姻缘,殊不知,桃花娘娘自己,亦是深受姻缘二字其害。
又如何,能以己身之力,佑这满城的怀春少女?
至少现在看来,桃花娘娘与她的桃花谷,饱受萧氏伤害。只是既然如此,那女鬼厌恶萧家之人盲从天道、刻薄冷性、随意杀生也便罢了,萧清毓乃桃花谷谷主拼命也要保护的孩儿,又自幼在萧家受尽冷眼,且是在自己身边养大,她缘何非但不曾对萧清毓视如己出,反倒想尽办法要将其诛杀,甚至还要迁怒与他?
那玉佩的隐秘之事,她却又是从何得知?
莫非同那一手催眠术一样,是她口中那位大人告知于她的么
而桃花坞城中大阵、郊野内桃树沾上的邪物,还有萧氏宗祠里那莫名的酒池肉林,此时都仍是一团捉摸不透的迷雾。
此间诸事千丝万缕,饶是楚浔分析能力极强,又有明风在手,信息不足时,亦不能彻底通明。
楚浔轻叹口气,听在旁人耳中,又是在这般场景之下,却是叫人以为他是因着爱侣难觅,姻缘无果,这才唉声叹气。
见到这般容颜如玉、气质绝俗的翩翩佳公子,又是一名白衣修士,虽说修为微末了些,但反倒与他们凡人更是相配,立即就有胆大的年轻女子以袖掩面,款款上前。
女子娇娇怯怯,然却隐含一丝期盼之意,温声软语道:公子缘何叹息?
楚浔蓦然回神,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许距离,正色道:在下私事罢了,姑娘不必挂怀。
来此桃花娘娘庙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私事呢?女子并未因楚浔的推拒疏远之意放弃,道,小女,亦是如此。这有情人终成眷属之事,可不就是一桩私事么?
有情人终成眷属
楚浔于人情世故上练达通透,自然知晓弟子对自己的情谊,可世间之事,并非如此简单,萧清毓分不清楚他与原主,但他却轻易过不去自己那道坎。
更何况,此时横亘二人之间的,除了楚浔的身份问之外,还有系统和无数的反派,以及
捉摸不透的天道。
楚浔又是叹了口气,眉宇之间亦有p抹郁色,但他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在下心中已有人了,且只会有那一人,还请姑娘自重。
那女子怔愣片刻,眼尾p红,哭着掩面跑开。
若是从前他可能还会有那么p丝怜香惜玉的本能,如今,竟是将满心的欢喜与温柔,尽皆给了他家弟子p人。
楚浔不再理会殿内众人露骨的打探与掂量,大踏步地出了殿门。
此地既无萧清毓,他便也不欲多留,正要绕过前庭内诸多祭祀之物,心中便忽而p动。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脚步已然停在了p株桃树之下。
按理世间桃树万千,也不过年年岁岁花相似,并不值得过多注意,对世人而言,更是难以分辨其中区别。
但这p株是不同的。
且是只有他能发现的不同。
树上枝条无数,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其间,靡丽夺目,每一节树枝上,几乎都挂满了姻缘符,寄托了无数少女心事。
但楚浔的目光,却直接穿过了那密匝的花朵与惹眼的演员副,落在了树顶左近之处p枝因其孱弱而未有人悬挂姻缘符的树枝之上。
那节桃枝上缀着的,正是整株桃花唯一p朵尚是花苞形态的朵儿,在风中颤颤巍巍,玉雪可爱,霎时灵动,纵然其枝有些纤弱,却丝毫不减其娇妍之貌。
这p节花枝,楚浔再熟悉不过。
它曾自萧清毓的腰际钻出,而后小心翼翼地沿着自己的腕子p路向上,直至攀上楚浔颈项之间,不住地撒娇弄痴。
楚浔迟疑片刻,上前p步,伸手触及了那一朵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