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吧。楚浔不自在地直起身子,不欲让萧清毓发觉他的异样。
幸而他家徒弟自己亦是心乱如麻,神志浑浑噩噩。
闹过了这一阵子,萧清毓面上的红霞仍是挥之不去,楚浔到底年长,亦是平静下来,揉了揉他的发顶,温和道:好了,不闹你了,本来拉你到这里来,是要查探一二,谁曾想你这么不经逗。
这才一时忘形。说到最后几个字,楚浔到底也有些心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萧清毓下意识就顺着师尊的意思点了点头,末了才反应过来师尊的揶揄之意,羞赧地摇了摇头,小声反驳道:才没有!
没有就没有。楚浔轻叹一声,不再与他纠缠。
楚浔将枕头掀开之后,便见一节似玉非玉、似木非木的剑穗,其形制十分奇特,隐有一段桃花香气萦绕其间,又混杂了一缕剑的森寒之气而有些凌厉。
这剑穗似是常年悬于剑柄之上,因而才沾上了一丝冷冽剑气,其连接之处稍有磨损,但主人家又似极爱惜此物,除却那连接于剑柄的一处吊环之外,十分光洁,尤其是那一串穗子,似是被主人多年摩挲把玩而显出些许熠熠灵光。
楚浔迟疑片刻,将其拿起,触手温热,如若春日桃枝一般柔韧,像是一节桃枝雕琢而成,但又似是不止如此。
是,上品宝器,楚浔一面谨慎道,一面将其递给了萧清毓,此物似与木有关,不若你先看看?
上品宝器?萧清毓小心翼翼地将其接过,生怕将这等宝物弄坏,只敢在掌心轻轻地翻动一二。
上品宝器的锻造极其艰难,传说中只有化神巅峰甚至是大乘期的修士,才有可能将其制成。
萧清毓纵然天资纵横,碍于常年生长于小世界中的眼界,对那等高阶修士近乎仰望,连带着对手中这上品宝器都十分崇敬。
上品宝器哪有这么脆弱的。楚浔失笑道。
哦哦,对。萧清毓迟钝地应了一声,掌中之物实在太过高贵,便连往其中注入木气都只敢轻轻巧巧地送入些许。
他虽只注入了丝缕灵力,这剑穗却是骤然升空,悬停于两人头顶寸许,大放光华!
与此同时,悬于楚浔腰际的佩剑亦从主人身上脱离开来,主动迎向了剑穗所在的方向。
那剑穗似有灵智,一触及那节剑柄,便自发缠绕而上,与那玄冰灵剑几乎严丝合缝。
两人对视一眼,均见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那玄冰灵剑虽是以万载不化的玄冰锻造而成,但碍于打造之人楚浔的修为,本身品级也不过中品灵器,与这剑穗实在相去甚远,按理如此天渊之别,本不应有如此的契合度才对。
紧接着,更叫人惊骇的事情立时发生
灵剑在虚空之中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二人此刻仿佛置身于一处沁凉旷野之上,似有无尽的霜雪飘摇而下,落在他们发顶、肩头,便带来了一段刻苦的寒意。
而那灵剑的光芒逐渐与剑穗的厉芒合而为一,绽出一道冷厉无比的光华。
它像是在进阶。萧清毓迟疑道。
此时,他不由不联想到了自己预见的、师尊修为尽复的情形来,望向那柄灵剑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希冀和渴望。
或许。楚浔轻声道,眼神同样一刻不停地落在剑上,并且暗自命令明风对灵剑此时的数值进行计算和评估。
它的灵力值在增加。
不错,作为与灵剑心血相连的主人,楚浔明显地感觉到灵剑之内所蕴藏的灵力强度正在一点点地攀升,甚至隐有突破的迹象。
室内分明没有雪,两人却都被这剑上近乎尖锐的寒气逼得遍体生寒,尤其萧清毓体性树木,木之一类,原本最是惧怕霜雪,更是手脚冰凉,寒气直欲刻入骨髓!
下一瞬,灵剑又是一声长鸣,而后才落了下来,安静地回到了楚浔腰间。
师尊见楚浔似乎有些愣神,萧清毓局促地唤了一句。
楚浔指尖搭上剑柄,沿着剑端一路下行,又握住了那温润的剑穗,半晌,方道:此物似是将这玄冰灵剑的境界,生生拔高到了下品宝器。
下品宝器原本至少也要元婴修士才能锻造和驱使,所谓驱使,还只是简单地挥舞,而非让其心甘情愿地,认人为主。
而现在,冥冥之中,楚浔却隐有所觉,这把灵剑,不仅能为他所用,原本锻造出炉之时与他打下的灵魂契约,甚至更为牢固。
恭喜师尊。萧清毓对自己的预想愈发肯定,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明显的喜意,原本落在了这处婚房、又看见了这样一屋莫名其妙而又毫无意义的陈设之后,萧清毓差点以为此行或要颗粒无收,却不曾想,还能碰上这样的好东西。
至少说明了,师尊的恢复,也不是全然没有指望的
多谢你,楚浔目光柔和,含笑在他璀璨如星的眸子上轻吻了一下,道,若没有你的灵力激发,恐怕这剑穗也难以苏醒。
萧清毓却是被楚浔这话说得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半晌方道:师尊且放心,弟子必会替师尊想到解决的办法。
当初为了打消萧清毓怀疑的权宜之计,竟就这样成了他家徒弟的心魔。
楚浔心中愧疚,如今他二人已走到这一步,若是不能相互信任,往后若要对付那系统或是那个在大世界中的萧家,便更是困难。
这坦白之事,或许也该提上日程了。
只是眼下情况复杂未明,他不能在这个时候,与萧清毓生出罅隙来。
嗯,为师信你,楚浔伸手替他将因方才一番痴缠而散乱开来的发丝拢到耳后,笑意温和,不急。
萧清毓却没应声。
这些日子他的确与师尊异常亲近,只是这亲近,也总有到头的时候。
他不曾忘记那日于桃花坞处,见到的师尊的白发。
凡人寿数本就有限,而炼气初阶的修士,也不过活个百八十年,便已是尽头。
如今师尊修为倒退难以修复,而师尊又比自己大了好几轮。
若是此番仍不曾找到解决之道
萧清毓不敢再想下去。
小小年纪,天天胡思乱想的,把头发都愁白了可怎么办,楚浔在他眉心褶皱之处轻轻一戳,以指尖扒拉两下将其抚平,无奈道,我看哪,你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振作起来,我们还得找到出去的法子呢。
嗯,萧清毓心底仍有些闷闷不乐,但到底不欲师尊担忧,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师尊说的是。
师尊沦落到如此地步,都不曾自怨自艾,反过来还要宽慰于他,的确是他太不懂事。
好容易定了定心,萧清毓掀开帘幕,先行走出。
楚浔见他如此,轻叹一声,亦快步跟上。
二人在一张案几前停下了脚步。
这张案几,是屋内唯一没有覆上一层艳红绸缎的家具,更是书案形制,而非卧房里应有的陈设,放在此处略显古怪。
案几之上,只有一本书。
紫微斗数。
紫微斗数?楚浔蹙眉道,竟是命理研究之书么?
紫微斗数从天文地理、风水五行等诸多角度,研究个人命格,其准确性众说纷纭。不过命理之事,向来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洞府主人收藏一本并不奇怪。
两人随意地翻了几页,书上都是些命理解读的常规内容,一时间看不出什么不同。
然则书页之间,忽然掉出来一张染成浅粉的桃花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