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柏宸:
慕伊诺闻言,一直低垂的视线终于抬起半分,锋利的眸光落在眼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徐方清脸上,片刻后,厌恶地移开。
霍舒然在来的路上遇见个圈内的同僚,聊得投机所以姗姗来迟,他的出现正好解救了阮柏宸的尴尬。
戗驳领西装穿得有模有样,头发用啫喱定型,银边眼镜衬得整个人风度翩翩,霍舒然径直望向阮柏宸,快十年没见,猛一对视令他眯了下眼,彼此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众人七嘴八舌地闲聊,在徐方清的主持下纷纷上了桌。徐方清坐主位,阮柏宸主动选择他对面的位子,右手边是霍舒然。
菜摆齐,男男女女白的红的先干一杯,等主位上的人动第一筷,大伙儿立即敞开了架势,几名穿衣朴素的男士,不加遮掩地直奔着龙虾去了。
徐方清架子一摆,查户口似的,挨个儿问了遍老同学的近况。转到霍舒然这里,他也算赏对方的脸,放好筷子慢条斯理地回答:我的工作跟咱们学的专业没有太大出入,鄙人不才,能拿到桌面上谈的成绩不多,之前有部大热的电影《逆向时间》,我担任总特效,过两天官宣的新片《捕影》,也是我参与制作的,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影院支持一下。
徐方清欣赏道:舒然,你在娱乐圈混得不错啊。
凑合吧。霍舒然之所以接徐方清的话,实际是想讲给阮柏宸听,但这人怎么光顾着给他弟剥虾壳,他感觉自己可能说了个寂寞,我这小打小闹的,跟徐少是比不了的。
霍舒然有意将话头抛回去,徐方清哪儿肯放过阮柏宸,笑呵呵地接着问:柏宸,你怎么样?
阮柏宸拿湿毛巾擦手,大方地说:经营着一间摄影店,马马虎虎吧。
大摄影师啊。徐方清惊讶道,了不起。
阮柏宸不予理会,突然有点庆幸慕伊诺在身边,能帮他分散不少注意力。但徐方清的后一句话,让阮柏宸瞬间拉下脸色:是不是同源路上的那一家?
动作一滞,阮柏宸蹙眉:你调查我?
老同学之间哪儿能用调查两个字啊,多伤感情。徐方清大咧咧地靠向椅背,慢慢转动着红酒杯,咱们是室友,同吃同住四年,关系自然是不一般,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徐方清兴致盎然地为阮柏宸做着宣传:你们有谁需要拍证件照的,咱们阮大摄影师的水平绝对一流,老朋友嘛,都互相帮个忙,关照下生意。
整桌人笑的笑,闹的闹,有人回应着徐方清:那是一定要的。
阮柏宸不动声色地盯着主位上的人,搭在膝头的手极细微地颤了颤。慕伊诺停下咀嚼,把虾肉咽进肚子,温凉的掌心攥住阮柏宸的手腕,将他拉扯回神,说:我想去趟洗手间,你陪我。
腕骨上覆着的凉意让阮柏宸逐渐恢复冷静,他克制着表情,极尽理智地向大家赔了杯酒,然后和慕伊诺离开了白云厅。
Chapter32别总任性。
正文032
走廊幽深,两人跟着指示牌兜兜转转,才在拐角处找到了卫生间。置身私密的环境中,暂时避开令人反感的应酬场合,阮柏宸放松紧绷的神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隔间无人,慕伊诺推上插锁防水,阮柏宸立在窗边用尼古丁缓解烦躁的情绪。幽暗的大理石墙面亮着几盏壁灯,光线惨淡,衬得男人面色更加疲倦。
为什么要来参加同学聚会?阮柏宸咬着烟头,远眺窗外人流密集的商业街,想,或许是对那段肆意张扬的青春岁月仍然难忘吧,曾经一起逃课上网吧、拧成一股劲儿争篮球赛第一、互相帮忙签到的大家,现在都过得好吗?
当下的后悔是真真切切的,有些人早已随时间变了模样,性格也与大学时大相径庭。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不复存在,恭维地卖笑,奉承的嘴脸,面容上挂着成年人在历经人情世故之后留下的圆滑过去的事情,若是觉得美好,珍藏在记忆里就够了。
香烟夹在指尖,放空思绪的间隙,背后传来皮鞋踏响地面的声音,阮柏宸警惕地转过身,意外地挑眉,还好,来的人是霍舒然。
霍舒然莞尔一笑,翻折袖口接一捧温水洗手,他抬起眼,透过镜子审视着阮柏宸抽烟的样子,随即收敛多情的眼神,立直身子扯出一张擦手巾。
徐方清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霍舒然扔掉纸团,站到阮柏宸身旁借火点烟,他人就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拇指拨着烟尾,阮柏宸垂眸说:我没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对他调查我这件事非常反感。
霍舒然目光有意无意地扫着阮柏宸的侧脸,他停顿几秒,犹犹豫豫地开口:柏宸,要是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你打住。阮柏宸截断他的话音,我这人好面子,很多话听不得,谢谢,心意领了。
慕伊诺扣上腰带,正准备冲水推门出去,摁按钮的手悬在半空,他微微侧头,听见外面陌生的人声在问: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谈朋友了吗?
阮柏宸笑道:就我这条件,谁能看得上?
又不是娶媳妇儿,咱们这圈子哪儿用得着考虑这些啊?霍舒然嘁一声,对着垃圾桶弹两下烟灰,还是说,你讲这话是在敷衍我?
老霍,你了解徐方清,更应该了解我。阮柏宸道,我比较轴,做不来自己连肚子都填不饱,还得拖着个人跟我受苦受罪,又或者,当个吃软饭的。
霍舒然玩味地吸一口烟,双眼在缭绕的烟雾后面眯得狭长,深邃的瞳孔像肉食动物发现了猎物。他不大相信阮柏宸没谈过恋爱,口吻揶揄地问:别告诉我你都三十了,连个手都没摸过?
阮柏宸拿眼角瞅人:没有,怎么的?你他妈瞧不起谁呢。
霍舒然心中一悸,在娱乐圈待久了,见惯了红男绿女,偶尔进剧组帮忙扛两天摄像机,晚上敲他房门的不知名演员也大有人在。他的情债不少,前几年玩儿得确实过火,最近开始收心养性,计划着物色个伴侣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霍舒然旁敲侧击地问:你还住在杏藜园吗?搬家了没?
刚放松的神经顷刻又绷紧了,阮柏宸低着头闭了闭眼:贺启延那张乌鸦嘴,说什么应验什么。他含糊地回答:早搬了,现在租房子呢,时不时换个地方,居无定所。
混人场的,自然听得懂话外音,霍舒然不是穷追猛打派的,他点头:以后要是叫你出来喝酒,可别不答应。
阮柏宸客气地说:没问题。
拨开插锁的动静在无声的氛围里响起,慕伊诺走到盥洗台前,挤了团泡沫,故意将水龙头转向冷水,雪白的手指冻得越来越红。用纸巾擦掉手上的水珠,他没给霍舒然一个眼神,冲着阮柏宸耷拉着脸,硬声道:我手凉。
阮柏宸盯着慕伊诺的面色,纳闷儿地扪心自问:我是又哪里没做好得罪他了吗?怎么闷闷不乐的?
这儿有热水。阮柏宸掐灭烟头走向慕伊诺,把水龙头转到另一边,你多冲一冲。
慕伊诺拧着眉毛,沉默地拒绝。小少爷磨蹭着静立不动,阮柏宸尴尬地瞅一眼霍舒然,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给你焐焐?
抬手的动作是真的快,差点磕着他下巴,阮柏宸边给慕伊诺焐手边笑他:十八了Eno,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别总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