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一场手术,都会存在风险。乔治教授缓缓搅动咖啡,继续道:大脑是最为复杂的人体器官,有些潜在危机,我们无法规避。
所以,韩,我要再询问你一次,你确定手术了吗?
此刻的韩子期,多希望还能有个人替他做决定。
可这个世界上,和韩司君有法律承认亲属关系的人,只有他自己。
常珊和陆听澜哪怕再给他再多意见,能签手术同意书的人,却只有他。
可以再给我几个小时吗?临近最后关头,韩子期还是犹豫了。
噢,当然可以,手术时间安排在明天上午八点半,术前一个小时,你可以随时改变决定。
谢谢您。
韩,给你一句忠告,不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要后悔。乔治医生抿了口咖啡,愿上帝保佑你。
嗯。
从办公室出来后,韩子期回到病房。
常珊宽慰道:子期,还在犹豫么?
珊姐,如果是我自己,我绝对不会犹豫。韩子期看着他哥无忧无虑的笑脸,但这是我哥。
但你觉得,你哥哥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吗?
当然不是。
他哥哥是个敢作敢当,积极向上的人。
那既然如此,就不要犹豫,我们一起期待我们最爱的男人回来。常珊笑靥如花。
嗯。
会的,一定会的。
*
韩司君手术的前一天晚上,韩子期失眠了。
今晚留下来陪床的他,他哥哥熟睡侧脸,心乱如麻。
凌晨两点,他掏出手机,犹豫片刻。
「你在么?」
等了五分钟,韩子期并不指望能收到回复,他收回手机。
电话却响起来。
韩子期心头一跳,起身来到阳台,小心翼翼地接听电话。
睡不着么?陆听澜磁性的嗓音,沿着无线电波,传入韩子期的心窝。
嗯。韩子期已经不想在他面前逞强了。
你在医院吗?陆听澜声音温柔,我过去陪你,好不好?
不要。韩子期果断拒绝,只有一张单人床,你来了我睡不下。
我现在已经很困了。韩子期忙着接道。
陆听澜明天早上六点还要赶飞机去日本,韩子期舍不得他过来。
好。陆听澜没再坚持,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最晚八点就能回国,一下飞机就去医院陪你,好吗?
韩子期心底又酸又暖,隔着电话点了点头,嗯。
好,那快去睡吧,乖。陆听澜的口音,带着最宠溺的声线,晚安。
晚安。
*
第二天上午,手术开始时,陆听澜还在飞机上。
虽然知道他是关机状态,韩子期还是发了条信息。
「我哥已经进手术室了。」
「你早点回来。」
「我等你。」
韩司君的手术从早上八点持续到晚上七点,依旧没有结束。
即便韩子期看起来再波澜不惊,也没办法欺骗自己的紧张。
可担心的人,除了他,还有常珊。
常珊眼中无神,坐在他哥的病床边,偷偷流泪。
韩子期则在手术室门口,发呆一整天。
冰凉的手术室走廊,寂然无声。随着时间的流逝,韩子期大脑放空,往事不断在脑海中循环。
想到有爸妈,住在大院的童年;想到哥哥还没有生病的少年;想到寒亭松住在他家的往事;再到此时,有陆听澜的未来。
曾经以为永远跨越不了的难题和过往,都伴着锲而不舍的岁月里,咬牙坚持过来。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医生走出,请问,哪位是韩司君的家属。
韩子期起身,迅速走过来,我是。
乔治医生在手术过程中,发现患者小脑和大脑皮层之间,有一个直径不足零点五厘米的肿瘤。
初步判断,肿瘤存在大脑里已经存在数年,既然并没没有扩散和分化的趋势,证明肿瘤是良性的。
韩子期长出一口气。
但因为直径过小,且位置隐秘,之前的检查中一直没被发现。我们初步分析,这个才是造成你哥哥智力受损的主要原因。
这个部位关联着人体非常重要的器官,包括运动和语言。如果切除,这些器官很有可能受到影响。所以,我们需要经过家属的同意。
怎么样了?一直待在病房的常珊闻声赶过来,还在试图蹭掉泪痕,手术结束了吗?
医护人员把刚才的话和常珊重复一遍。
而后韩子期和常珊对视,点了点头。
韩子期转而看着医生,坚定道:我们做。
医生把一份新的手术同意书递给他,请把这个签了。
接下来手术的时间还需要延长,你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医生接过他签好的同意书。
子期,你去休息一会吧,都累了一天了。常珊说:这儿有我看着。
那我出去透透气。
韩子期顺着电梯下楼,来到一楼大厅外面的平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开始下起雨。
一场暴雨,总能给炎热的季节带来一丝凄凉的冰冷感。
韩子期掏出手机确认时间,七点五十。
陆听澜应该已经下飞机了。
他打开微信。
「你到了吗?」
「哥哥的情况不太好,手术的时间还要延长。但找到让他智力受损的真正原因了。」
「你过来了吗?」
「我好想你。」
「你什么时候来。」
韩子期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动到八点。
8:01、02、03
8:10、16、17
8:15、8:30
距离陆听澜承诺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分钟,可医院门口,却始终看不到他的身影。
韩子期拨通陆听澜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到目前为止,所有故事的发展都惊人相似,韩子期仿佛在经历一场,名为时光倒流的痛苦错觉。
不曾怀有希望的绝望从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满怀希望中,彻底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