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名一出,当即有人咚咚跪地长拜,呢喃向天帝祈祷,希望自己能平安度过这次灾厄。
他们太过震惊,甚至没注意到,喊出东皇太一四个字的,并非他们之中的某人,而是正面面对东皇太一的石熊。
而石熊,本在天帝威势下瑟瑟发抖的他,竟然成功挪动了一步,抬起了一条腿。
这个五官凶神恶煞,短髯覆面的男人,眸光闪烁了一下,瞳孔深处泛起浪涛般的水色。
他神态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也不再惧怕天帝威势,直接站起了身,哪怕九千九生生怨母这具化身的膝盖已经碎成粉末。
东皇太一,我与你的一战至今未完
连语气都变化了的的石熊道,而对面,东皇太一微微挑眉,似是认出了他,却没有说话,只举起白玉琼花枝。
但今天我不和你打。
石熊里面的那个人道,看都不看白玉琼花枝就要劈下,也没有抵挡的意图。
灵台之上,因君上迅速赶到,降灵在他的化身中,感觉自己安全了的九千九生生怨母才要松口气,趴下去,就被君上摇醒。
或者说,给巨浪拍醒。
常对座下大鬼小鬼使出这招的九千九生生怨母有苦难言,刚想求饶,又被君上打断。
天眼在哪?
谁?九千九生生怨母的化身死里逃生,九千九生生怨母避免了化身破灭,自己伤势更重后,整个邪神都是懵懂的,谁?
然后他反应过来,立刻道:君上,君上,那个李家人在我的庙里,那是我的庙,他没法通灵降神,绝对跑不掉
君上没听他说完,视线一转,目光盯在了城外山顶。
他找到了,那让他刻骨铭心的气息。
不顾东皇太一的白玉琼花枝已到石熊面前!灵气变幻成各种花朵盛开!君上念头一转,放弃了石熊这尊手下的化身,直接再降临在九千九生生怨母的真身中。
九千九生生怨母的真身,就在巫庙之中!
他对上了一双,熔金流动,几乎满溢出来的细长双眸。
天眼!
***
李朝霜紧闭天眼,问躺在血泊中的杨婆。
乘风太保过来的时候,撞见了你在做什么吗?
杨婆没有说话,李朝霜笑了笑,道:
啊,你大概是不知道,大概是一年前吧,不,是二十一年前,三岛十洲的年轻人们相聚在鹿鸣集,半是好笑半是认真地评选出了数个巫祝之最。其中公认的最容易出意外之最,正是信使神乘风太保。
李朝霜问:
你可知为何?
杨婆嘴唇蠕动了几下,身下的血依然在汩汩流着。
李朝霜道:因为乘风太保作为信使神,总会意外得知许多旁人不想让他知道秘密。
杨婆沉默不言,李朝霜则绕过地上的血泊,自己摸索着,一步一步往神龛那边走。
这些秘密,有些是来自遗失了主人,从而落到他手里的信件。有些来自于他跑得太快,撞见了别人不想让他看到的人或事。
他对着杨婆点点头,道:所以你放心,通灵乘风太保的巫祝对自己被灭口的事情很习惯了,你不用担忧他会报复你。
倒是另一件事,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那就是乘风太保虽然总会遭遇灭口,却也总不会死在灭口中,因为
因为大司命知晓所有巫祝的生死,这样的灭口,她会知道。
杨婆终于开口,接道。
李朝霜点了点头。
正因此,有能力抓住乘风太保的人,自然知道大司命的目光会落向何处。而乘风太保出事又总是意外导致的,没法事先预测。于是抓住了乘风太保的人也很苦恼啊,他们到底是该杀掉乘风太保呢,还是不杀掉呢?
他说着,没有睁开的眼睛往后殿一瞥,好像看到了躺在密室里的乘风太保。
从杨婆身体中流出的血太多,多到已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石青,都感到哪里不对。
满头白发的巫庙主祭从地上爬起,问:
您就因为乘风太保在我这里出了事,怀疑我?
李朝霜摇摇头。
怎么可能,我怀疑你,仅仅是因为你太过失职。
小鸟儿信了你说你本想汇报九千九生生怨母消息回三岛十洲的鬼话,是他不懂九歌自三岛十洲到全大荒巫庙的体系。只要你是巫庙主祭,哪怕灵力低微,你也可以借用神将传信,这是位置决定的,而非实力。
他在神龛前站定,道:
当然,你可以像之前对小鸟儿撒谎一样,对我撒谎。你会找什么理由呢?与九千九生生怨母手下遭遇后身受重伤,连传信的仪式都无法主持了?或者九千九生生怨母胁迫你,有谁谁谁的性命,威胁你不传信?
但从你配合九千九生生怨母,抓住乘风太保看,你与他已是合作者。想证明自己清白无辜,至少拿出点有力的证据吧。
说完,李朝霜突然咳了好几下。
他神色十分疲惫,哪怕这一路上山都是石青背的他,但刚才说了那么长一段话,就快耗光李朝霜的体力。
杨婆默然无语半晌,石青瞪着她,哪怕自己给她污蔑成九千九生生怨母的化身,也不敢相信这位待她善意的巫庙主祭,竟然一直在帮助邪神。
满庭院小鬼们则冲杨婆呲牙,又在杨婆开口时,躲到石青身后。
苍老的巫庙主祭视线从她们青黑的面孔上滑过,突然道:
乘风太保闯进来时,我正在为石将军的六夫人怀中那胎,占卜阴阳。
李朝霜闻言摸了摸眼角。
给胎儿占卜男女这种事,一千年前就下令禁止了吧。
杨婆道:
但何必让那些可怜的女子出生?我看着她们在红尘中滚得一身是伤,恨不得自己的父母在她刚诞生的时候就掐死自己。
石青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
杨婆的眼珠转向她,道:你在笑,但你不知道,那正是你母亲所想。
哈!她想死就掐死她自己好了!凭什么掐我呢!石青骂道。
唔,我有时候也会这么想,要是没诞生过就好了。李朝霜则道。
异人老爷?!以为他是友军的石青叫道。
李朝霜回头,朝她笑了笑,道:但仔细寻思,我并不后悔来到这世间,我只是渴望
后面半句话他没说,顿了顿后,突兀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主祭你这番言语,说明你早已不主祭少司命了啊,你主祭的是九千九生生怨母。
莫非我运气这么好,走进的这座神殿,是供奉九千九生生怨母真身的神殿吗?
话音落,石青瞪大眼睛,就看到神龛中泥塑的神像,突然换了一副相貌!
她,不,他虽是男子,却穿着裙杉,怀中抱着襁褓,襁褓里是一具白骨婴儿。
他眼角垂泪,似在同情,血色嘴唇却翘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血河环绕他脚边,里面的一条条鱼儿,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其实是一具具女子尸体!而他脚踩这些尸体上!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声歌唱。
问耶娘,问耶娘。
女何在?女何在?
庭院里,只想躲在石青身后的小鬼们,眼里忽然失了神采。
叮铃叮铃声里,她们身上的镣铐浮现出来,牵引着她们,一步步向李朝霜走来,生出血迹斑斑的利爪。
她们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