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手救难观音:
八千手救难观音:?
斩不了是什么意思?
八千手救难观音隐隐感到自己一番辛苦可能要白费,但她还是尝试着挣扎了一下。
按捺住灼烧带来的颤抖,她竭力表现出因自己痛苦而无法忽略旁人痛苦的纯善模样,哪怕自己处境堪忧,依然忍不住去关心别人。
你港啥子?就是乡音容易出戏,你豁么咯?
亏得任飞光算得上本地人,不至于听不懂。
这劲装男子眼眸的焦点勉强定住了些许,虽然依旧失去了作为剑客的锐利,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晃神得十分明显。
我没什么事。在剑阁过了这许多年,任飞光的口音早就改掉了,习惯说官话。
虽然担忧他的,只是个黄毛丫头,还是个一直在哭的黄毛丫头,但任飞光听出担忧,下意识就回答了,道:我只是
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一点动摇。
但剑客,唯有心决不能动摇啊。
***
动作飞快离开卢家坡,突然找到自己此生意义的任飞光,先定了一个他能做到的小目标,那就是从卢家坡一路斩到却月城。
卢家坡在却月城西南,他沿着大道向东北前行,一路提纵,行到中途,向东望到了黄花桥。
楚州鄂州过去都是水网密布的鱼米之乡,但千百年来,云梦泽逐渐缩小,一些河道也干涸枯萎,只在洪水泛滥时,才能找到它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名为黄花桥的石拱桥,过去跨越的河道也是如此消失在土地上。于是后来石拱桥拆掉了,黄花桥变成可桥西一个村子的名字。
当年任飞光随人离开鄂州去往剑阁,也是走这条大道先去却月城,也路过了黄花桥。不过他此刻停下脚步,并不是突然生出念头想故地重游,而是看到了一伙赶着牛车驴车,敲锣打鼓从村子里出来的人。
村门口立着两座牌坊,牌坊后是村民们仔细修整过的一块大平地。
现在这块大平地上,站着许多村民,多是男子,也有女子,但不见小孩,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只有两个。
他们互相搀扶着,眺望着车队远去。
牛车驴车都是两个轮子的敞篷板车,一个一个囊囊鼓鼓的麻布袋子在板车上堆成了山,压得车轮深深陷入地面,留下明显的车辙。
这些麻布袋子都系得严严实实,仔细检查过一个破口都没有。只有些许麻布袋子敞开口,里面堆满了尖的黄橙橙稻米,在阳光下焕发着黄金般灿烂光亮。
这而今这世道,在有些眼中,这样一捧稻米,或许比一捧黄金更珍贵。
有个坐在板车车舆上的汉子,手伸进黄橙橙稻米中,抓起一把又松开,感受这充实的手感,弯起的眼角闪烁着幸福,显得心情舒畅。但站在牌坊下,目送车队远去村民们,每个人身边都环绕着惨淡愁云,连午后的阳光都驱不散阴霾。
任飞光远远扫视,接着改变方向,向黄花桥走来。
他放慢了速度,不再使用轻身之法,像是常人一样,路过了与他方向相反,要拐弯上大道的车队。
车舆上的汉子重新系好怀中装满稻米的口袋,无论是他还是车夫还是跟着行进的护卫,全都用毫不掩饰的警惕目光打量任飞光。
相比于巫祝总是会很显眼的打扮,读书人和习武的人总会模仿学宫文士和剑阁剑客的着装,任飞光腰间佩剑身着劲装的模样并不起眼。
但他个头高大,是进入剑阁后顿顿吃肉养出来的。而车队护卫们矮上一截的身材,让他们分外感到威胁。
特别是任飞光看向他们时,感觉敏锐的护卫都背后发毛。
好在他没做什么,等两边擦肩而过,车队里的几个车夫立刻挥舞鞭子,加快速度。
马铃声叮叮当当远去,任飞光回头看了一眼,脚下加快些许,很快走到牌坊下。
那里已经传出哭声。
在车队的人离开后,更多人从各家各户走出。这回来的多是女子和幼童,就和站在牌坊下的男人一样,都面黄肌瘦。
她们扶住各自男人,怀中背后带着孩子,夫妻对视,又望向远去的车队,皆是泪眼涟涟。
种地说是看老天爷赏饭,但至少在湘江两岸,已经风调雨顺几十年了,干旱洪涝都很少见。
但在这种风调雨顺下,农人们再如何辛勤耕耘,地里能种出来的东西依然越来越少。而这越来越少的收获,能落到他们自己手里的,更是只有一个小拇指那么点。
老人家,任飞光找到人群中那个一直站在最前方,拄着拐杖的老人,问,刚才是官府来收粮了吗?
官府怎么可能跑到村子里来收粮,老人的拐杖咄咄咄戳着地面,也在唉声叹气,答道,从来是咱们送到城里去,上门的是卖粮队,哎,还了这么多依然不够还完,这利滚利实在您是?
老人终于发现任飞光不是他村里人,剑客闻言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着装,确定没什么失礼的地方,才回答:
小子是剑阁门下,听闻此地放贷者横行,无数人家破人亡,专门前来,敢问
他握紧剑,抬高了声音,认真道:
你们若是受高利债所迫,不得不交出钱粮,可需要我将债斩断?
牌坊下突然安静了。
男女老少的目光投过来。
任飞光诚恳地重复了一次:
可需要么?
不懂事的孩子呜咽一声,击穿了此刻莫名诡异的气氛。
站在最前面的老人视线模糊了一下,胡子抖了抖,一跺拐杖。
他喝道:滚!
这是任飞光不曾预料到的反应。
应该是这些人不理解将债斩断是什么意思,任飞光此刻还较为冷静,试图解释:
只要让我斩,消失的不只是记着债的契单,记忆也是。债主和经手的人,都不会记得有这笔债。你们不用担心他们发现没收到债,转回来找你们要。
我动手很快,现在斩完,你们还来得及将那卖粮队拿走的粮食拿回来。
他说完,人群里有谁小声道:
不会记得,那岂不是
说话的人没有将话说完,但任飞光感到,黄花桥村民们的眼神变了。
但那不是知道能拿回自家粮食的热烈,他们死死盯着剑客,露出的眼神,是掺夹恐惧的凶恶。
又一个农人开口道:
滚。
?
任飞光不明白。
他想做的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吧?不欠那么多债,能拿回粮食不好么?莫非黄花桥的人还是没有听懂?
任飞光试着向前走一步。
刷的一声,一根拐杖就向他脑袋砸来了。
滚!快滚!我们黄花桥不需要你斩什么债!
老人这么喊,任飞光偏头躲过挥舞的拐杖。而这时候,其他村民也随之动作起来,好几个年轻些的农人冲过来,要将任飞光推出去。
以任飞光的下盘功夫,他哪会怕这个。
但他要是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受伤的就会是来推他的村民们了。
任飞光无奈后退几步,发现来推他的人没有出事,更多认摩拳擦掌冲上来,似乎打算合众人之力,将他赶出村子很远。
那拄拐杖的老人颤巍巍往前走了一步,立刻有妇人扶住他。
在无数喊滚喊打的声音里,要分辨老人在说什么还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