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希尔达的床上,天刚蒙蒙亮,透过窗子,看到灰色的天空,雪花仍然在飘落。希尔达侧身躺在床的一端,好像还在熟睡之中。陶乐思枕着她散落的长发,难怪她会一直梦到一堆头发。
陶乐思坐起身,感觉如同大醉一场之后,头很疼,身上也疼得好像是被揍了一顿一样。
她抓起扔到床下的睡衣套上,又再度看了希尔达一眼。
希尔达在睡梦中微微蹙着眉,与她平时冷淡疏离的模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同。陶乐思安静地凝视了她片刻,然后在不打扰到希尔达的情况下,尽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第40章最后的晚餐
事已至此,既无法挽回,也不能回头。
陶乐思走到楼下,推开门,迎面而来的风雪吹得她一个趔趄。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太冷了,比艾斯比的心还要冷。
您好,桃乐丝小姐,您这样说我就太不公平了,艾斯比抗议,我一直都在积极地给您出着主意,好让您能生存下去。结果您居然沉迷于谈恋爱,还怪我?
到了那一天,我真的能活下来吗?陶乐思像是在问艾斯比,又像是在问自己,如果我不能活下来,希尔达又是否能够活下来?
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四日。
白天的时候,陶乐思去格雷厄姆酒店的667房间找克劳迪娅。
她刚一进门,克劳迪娅就皱起了眉头:你身上有那个女人的气味。
陶乐思耸着鼻子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
作为神明,应该有信徒,哪怕他们盲目或者愚蠢,克劳迪娅说,她走到陶乐思面前,一手搭在陶乐思的肩膀上,但是你不可被信徒迷住了。
我现在依然没有发现丝毫我是女神的痕迹。陶乐思说。
克劳迪娅耸了耸肩:也许你是比较觉醒比较迟的那一类,这种事不能着急
可是她们明天就会举行仪式。陶乐思说,她倒也不想着急,好好享受和希尔达相处的时光。但是如果到了明天,她还不能展现出作为女神的修为,仍然有可能会死。
克劳迪娅看着陶乐思,神情高深莫测。陶乐思发现她从来都没有搞懂克劳迪娅。这个红发的女孩像一个遥远而陌生的神,蒙着迷雾一般的面纱。不像索莎娜那样,至少还能给陶乐思带点亲切感。
克劳迪娅走到陶乐思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用一种悲悯的神情看着她:不用担心,我的姐妹,不用担心。
这一天下午的时候,宿舍楼里面的学生几乎全都已经离开了学校,只有一两个男生留了下来,但是陶乐思跟他们不熟,所以也不打算串门或者联谊。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不安地来回踱步,每隔一会儿就对着墙壁或者家具来一通降龙十八掌,试图让自己女神的灵魂觉醒,能够发射出动感光波之类的。
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快到黄昏的时候,陶乐思冒着雪来到街上的食品杂货店,买了一瓶雷司令葡萄酒和一大块黑面包,准备回去借酒浇愁。
就在她盘腿坐在床上,准备开始对瓶吹把自己灌醉的时候,门把手咔哒被转动起来,随后,希尔达推开门走了进来,没有一点脚步声。
你打算一个人就这样在这里喝酒吗?希尔达瞥了一眼陶乐思手中的酒瓶。
我想不到应该做其他什么事情。陶乐思说。
希尔达走到陶乐思的床边,在床沿上坐下来。
去拿两个杯子。她说。
什么?陶乐思皱起眉头。
拿两个杯子过来,你总不会直接用瓶子喝酒吧。希尔达说。
陶乐思下床,在自己的房间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酒杯,无奈只好到索莎娜的房间里拿了两个杯子。
她各自在杯里斟了半杯葡萄酒,希尔达伸手接过一杯,依然坐在床沿,也没有和陶乐思碰杯,就举起杯子,像喝水那样慢慢地喝着。
陶乐思不知道希尔达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找她。明天,祭祀仪式就将开始,她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和陶乐思喝酒?难道她是想让陶乐思为她昨晚的事情负责?
你这里有吃的吗?希尔达喝了几口酒,问道,桃乐丝,你真是个傻瓜,你什么都没有吃,就开始喝酒。
我买的面包。陶乐思说。
两人就这样吃着面包喝酒,大约喝了两三杯。冬天时天黑得很早,但黄昏却被无限拉长了。雪片在这一片凄清的傍晚飞着,陶乐思却觉得浑身发热,周身冒汗,脑袋发蒙。
她该不会一不小心买到了高度数的酒吧
我曾经读过圣经约翰福音的部分,耶稣给他的门徒喝葡萄酒,吃饼,说酒和饼是他的血肉,并且说,凡吃我肉,喝我血的人,就有永生在他们里面,末日我会叫他们复活。那么我们如今,又是在喝谁的血,吃谁的肉呢?陶乐思问道。
希尔达在床边,转头看着陶乐思。醉眼朦胧之中,陶乐思无法准确地判断希尔达的神情是高兴还是难过,她觉得希尔达的那双眼睛仿佛装下了宇宙中的所有,又仿佛什么都无法容纳。
桃乐丝,今天晚上将会是你最后的机会。我知道,你不想离开学校,但是对于现在来说,你还能反悔。
陶乐思斜倚在床头,她杯中的酒已经空了,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酒瓶,又把杯子斟满。希尔达的目光紧紧跟随她的动作,但是没有阻止她。
我不会后悔,陶乐思醉醺醺地说,她现在已经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喝醉了,还是盼望着自己尽快醉倒,我不会离开你。
希尔达轻轻叹了口气,她低下头,看着杯子中的酒,不知她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欢欣还是失望。很快,她也把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完了。
陶乐思数不清她喝了几杯,她醉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厉害,她眼前的景物如同一个星系一般飞快地旋转,当她再次拿过瓶子,想要倒酒的时候,却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不要再喝了,你今晚已经喝了太多了。希尔达说。
陶乐思将杯子放到一边,她坐起身,跪在床上,扳住希尔达的肩膀,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她又如愿以偿尝到了葡萄酒的味道。
耶稣用五饼二鱼喂饱五千个人,陶乐思感到仿佛仅仅是希尔达递来的一杯葡萄酒,就让她沉醉在最深的梦乡之中,再也不会醒过来。
但是,过量的酒精终究还是让陶乐思失去了力气。她放开希尔达,倒在床上,趴在希尔达的膝头。
不要离开我,陶乐思含混不清地说着,不要推开我,不要拒绝我。
我知道,她听到希尔达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会竭我所能,但是我也只能,如此。
陶乐思攥紧了手中希尔达的衣服,仿佛是抓住全部的救命稻草。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又像是正在观看一出电影中的片段。她梦到了自己的同学们,贝拉、汉娜、戴安娜,她们有的人穿着外衣,有的人却只穿着睡衣,有的人手中还拎着箱子,他们排成队,走在一条黑色的走廊中,每个人都带着迷茫的表情,好像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将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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