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宫娥太监们看着太子素日最爱使用的玉笔碎成两段,吓得不敢出声。
看书的孩子放下手中书卷,正色道:小堂。
看到温霁云冷着脸,方才还上窜下跳的龙傲堂委屈地耷拉着脑袋,委屈地哭唧唧起来:霁云哥哥!呜呜呜哥哥!我错了!
闯祸的反而先卖惨,温霁云也无法,抬手捏了捏龙傲堂的脸,微笑道:不值什么,不过日后小心一些罢了。别哭了。
龙傲堂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用脸去蹭了蹭温霁云的手:哥哥最好了,小堂喜欢霁云哥哥。
忽然狂风大作,眼前的场面瞬间变幻。黑云压城,江上血浪拍天,刀枪剑戟如山如林。
一片金红的霞光撕开如墨浓云,落在寒光冰冷的银盔上。隔江而望,旌旆逶迤,染血的梁国旌旗随江风招展。提枪跃马的太子英姿飒爽,如九天神明。银枪所指之处,破敌阵万千如山崩海倒,六军披靡。
忽而,硝烟云散,满江残剑断戟。温霁云一身染血的战袍立于江边,望着横尸千里,拜倒在鲜血弥漫的尘埃里。
最后,只剩阮棠孤零零地坐在金殿上,眼前温霁云白衣染血,一手提着长剑走上殿来,一手揪住自己心口,挥剑就要把自己剁了。
阮棠的心口剧痛,疼出了一头冷汗,止不住泪水从眼角滚落,抬头望着温霁云,不知自己是求饶,还是替那个作孽的暴君渣攻忏悔:哥哥,我错了!
听到小皇帝梦中呓语,立于小皇帝身旁的宫人,全都吃了一惊。
哪怕是梦里,陛下几时对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莫不是听错了?
一时,所有宫人都屏住呼吸,金殿上寂静得落针可闻。
宫人们只敢悄悄地面面相觑交换眼神,不敢作声。
李忠国低下头,盯着趴在龙椅上尚在睡梦中的小皇帝,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陛下?
那睡梦中的小皇帝没有回答,只是再一次轻声呓语,声音柔弱可怜,乖巧讨好: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尽管小皇帝梦中的声音又轻又弱,却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
在李忠国听来,简直犹如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
所以刚才真的不是听错了?!陛下梦里叫的是谁?陛下哪里有个哥哥???
听到金殿上传来那一声哥哥,在金殿角落里垂眸而立的人,长长的羽睫一颤。
小皇帝龙傲堂和温霁云一样,皇家子嗣单薄,从小无兄无弟。只在八年前,彼时九岁的小皇帝到梁国做客,与温霁云一处玩闹,叫过温霁云哥哥。小皇帝这辈子,也只叫过温霁云一个人哥哥。
这小皇帝从小顽皮安静不下来,常常打坏温霁云心爱之物,每次都会一脸可怜巴巴地装乖卖惨,说哥哥,我错了,温霁云便总是一笑揭过。
然而如今,却再不是一句哥哥,我错了,就能微笑揭过的一场小小打闹了。
隔了八年光阴,隔了山海万重,隔了战火连天,隔了尸山血海。归已无路,进也难前。
温霁云抬起头,向金殿上望去。那素日嚣张的小皇帝侧靠龙椅,还在睡梦之中。脸颊因酒醉而绯红,看起来竟是难得的安静乖巧。
小皇帝长长的睫毛下,是轻阖的眼眸。明明是闭着眼睛,眼中却好像溢出了闪烁的星辰。细细看时,眼角竟是盈盈地泛着泪光。
那泪光,像是一把被柔布软绸包裹的尖刀,直刺入温霁云漆黑无底的眼眸中。
阮棠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突然,感觉指尖一阵钻心刺痛。
阮棠猛地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坐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白胡子太医,正在往阮棠指尖扎针。
见小皇帝睁开眼睛,太医连忙撤了银针,跪拜于地。
床前,李忠国噗通一声跪下,眼眶竟是红红的,差点没流下泪来:陛下可算是醒了!太好了!陛下真龙天子,果然是有神灵庇护!
看见小皇帝醒了,床前守候的宫人们都一齐跪在地上,虽都不敢出声,但是个个喜形于色。
只有阮棠自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看这架势,太医来了,一群宫人紧张兮兮的模样,自己应该是靠着休息时一不小心,体力不支昏迷了过去。
上一次暴君昏迷过去,自己就穿越了。这一次昏迷,却没能穿回去还得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待上多久?自己还能回的去吗?
阮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不自知揉乱了额前的碎发。
见小皇帝一脸懊恼的模样,李忠国以为阮棠在郁闷现在的身体状况,连忙安慰道:太医说了,陛下已无大碍,只需静心调养一个月左右,不要再沾酒肉荤腥,就能痊愈了。
阮棠自然不会完全相信李忠国让自己宽慰的说辞,方才自己眼前都走马灯似的闪过了这个炮灰小暴君的生前回忆,又夹杂着杂乱无章的噩梦,分明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李忠国显然是怕自己发怒,才把自己的身体状况隐瞒往好了说,阮棠看破不戳破,扫了一眼四周齐刷刷跪着的宫人,随口道:都起来吧。
太医和宫人们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忽然只听床上躺的小皇帝又问了一句:温霁云呢?
正在起身的李忠国,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陛下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问庆功宴后来怎么样了,不是问王公大臣,不是问国家大事问的是,温霁云?
说实话,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阮棠和谁都不太熟,最熟知的人也就是温霁云而已。虽然此时和温霁云身份敌对,但阮棠脑子里下意识也只能想到温霁云一个人。而且温霁云和自己未来的命运可谓息息相关,因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问他。
看到周围宫人和李忠国稍微有些疑惑的怪异表情,阮棠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朕刚才梦见,他跑了?
这个暴君渣攻一向多疑,时常把梦里的事当真大发雷霆,若说自己梦见温霁云跑了,那么一醒来就问温霁云的下落,便显得十分合情合理了。
果然,李忠国的表情恢复了正常,殷勤地笑道:请陛下放心。温霁云身份特殊,老奴怎么敢掉以轻心。因为昨日陛下没吩咐过如何处置,老奴就暂且让他跪在寝殿外,由龙禁卫看守,跑不掉的。
李忠国这么长一段话,阮棠只敏锐地捕捉到一句让他跪在寝殿外。也就是说,温霁云从昨日自己晕过去开始,在寝殿外一直跪到了现在。
阮棠转过头看了一眼窗外。
这冷暖交替的天气,像个说哭就哭的小孩子。昨日还是烈日炎炎,今日窗外却是瓢泼大雨,打得窗前盛开的月季花阵阵颤抖,如同潸然落泪的美人。
这等雨势下,让人温霁云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阮棠怀疑李忠国是特意来取自己性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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