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眨了眨眼睛,看得愣住了,就像个望夫石一样,眼巴巴看着温霁云提着食盒走近。
温霁云走到面前时,阮棠吃了一惊。只见温霁云一身白衣上分明染着鲜红的血,提在手中的食盒,却是被保护得完好无损,不见半点磕碰。
他恍如无事发生一般,将食盒轻轻放在自己面前的桌上。那一身血分明是与人浴血厮杀过后刚刚死里脱生,步履行动却是云淡风轻,就像真的只是去御膳房取了几盘点心一样从容等闲。
阮棠的目光落在温霁云衣上沾染的血迹,问道:你怎么弄的?受伤了?
人在心急之下的第一反应,总是来不及思考,出于本能。
温霁云没想到小暴君第一反应竟然是关心自己是否受伤。他刚要回答阮棠的话,阮棠的目光往他身后瞟了一眼。
温霁云转身,只见龙禁卫首领徐青书气势汹汹地冲进门来。
徐青书的身上挂着彩,禁军的制服破了好几处,头盔歪斜,头发也散了几缕出来,手中刀也断了刃,模样好不狼狈。
阮棠用目光示意温霁云先退到一旁。看到徐青书这般模样,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感到十分幸灾乐祸,面子上却假惺惺地皱起眉头,看着徐青书问道:徐爱卿为何这般模样?
徐青书跪拜在地,气愤道:微臣请求陛下,立即按宫规处置温霁云!
哦?阮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温霁云,问道,这是为何?
温霁云意图潜逃,打伤了数十名龙禁卫。徐青书起身道,按照宫规,宫奴逃跑,应当就地正法。请陛下明鉴,将温霁云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听了徐青书的话,阮棠故作不悦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方才温霁云企图潜逃,你们几十个人都阻拦不住,还被他打伤了,是这么回事吗?
君王心思难测,徐青书也琢磨不清这夹杂怒意的一问,是在恼怒温霁云意图潜逃,还是在恼怒龙禁卫打不过温霁云,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战战兢兢地低声回答道:是
嗤。阮棠轻笑一声。
阮棠是真心觉得好笑,才笑出来的。但是在徐青书这里,联系上小皇帝素日的残暴,此时小皇帝意味不明的一笑,更教他坐立不安。
阮棠肚子正饿着,也不急着说话,先打开了面前的食盒。
食盒分成几层,里面盛放了四五样精致的点心,阮棠顿时眼前一亮,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一边送到自己嘴边,一边漫不经心地悠悠问道:那他还挺笨的,都打退你们了,怎么还自己跑到了朕面前呢?
陛下且慢!看到小皇帝要吃温霁云送来的糕点,徐青书大喊一声,连忙阻止道,陛下,这食物经过他手,万一他趁机下毒!陛下万万不可
徐青书阻拦的话还没说完,阮棠已经把一整块糕点都吃下去了,还自己擦了擦唇角的碎末,转头对温霁云微笑着评价道:好吃。
徐青书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盯着阮棠,生怕小皇帝下一刻就口吐白沫,暴.毙.身.亡。
温霁云望着那个毫不防备地吃下点心,还能与自己说笑的小皇帝,衣袖下修长的手指微微屈了屈,垂下眼眸。
本以为小暴君故意毫不设防地让自己单独行动,又有人在路边怂恿自己潜逃,都是这小暴君的试探,试探自己是否真心臣服留在他身边。但如今看来,这一切倒更像是另有主谋。
而这小暴君的所作所为,反而都是在维护自己?
屡次三番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阮棠见温霁云不搭理自己,还是笑意如常,也不介怀。温霁云本来也没把暴君渣攻放在眼里,原著中也是如此,暴君渣攻用他的臣民来威胁时,他就故作温顺被迫营业地恭维两句。大部分时候,冷冰冰地一句话不说。
温霁云若是完全冷漠,也不会那么令人忍不住亲近;若是完全装得服服帖帖,也不会让渣攻神魂颠倒。温霁云的态度正是在冷漠和温顺之间,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你觉得他冷漠,他又能温柔恭顺;你觉得他臣服示弱,他转头又对你冷如冰雪。
温霁云对自己冷漠好啊,阮棠想,免得他强忍痛恨虚情假意奉承自己,被他那些爱慕者看了,得多心疼。
比如现在自己身边站的这些人,其中就有温霁云的卧底。那个卧底不仅会爱上温霁云,还会第一个对暴君渣攻出刀,把渣攻阉成太监。
温霁云和他的爱慕者们,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陛下!徐青书的声音打断了阮小皇帝的思绪,温霁云企图潜逃还打伤禁卫,此事非同小可,请陛下严办!
如果真是要潜逃,自然是得按规处置的。不过朕要先看看他打伤了多少人。阮棠刚吐得虚脱,没力气站起来,抬手道,来人,扶朕起来。
陛下。李忠国生怕小皇帝累着,上前劝道,陛下日理万机,还是保重龙体要紧,这种事何必亲力亲为,交于其他人就是。
交给其他人?阮棠想,其他事倒还好说。但现在控告温霁云的人是徐青书,不论宫里还是朝中,哪个人不偏袒龙禁卫首领,倒要给一个他们眼中的敌国太子亡国之君主持公道?
若是自己不起来查,这事情交给谁都会置温霁云于死地。阮棠蹙眉道:反了你们?别让朕再说一遍!
见小皇帝有恼怒之意,李忠国立刻识相地不敢劝了。
对于扶阮棠起身这种,需要触碰到龙体的大事,不是一般小太监能有幸得到的殊荣。
但是太监总管李忠国上了年纪,自己腿脚都不灵便,加之有意提拔干儿子李奉君,连忙给李奉君递了个眼色。
李奉君立即上前搀扶阮棠。
看到上前来的人是李奉君,阮棠心里不禁一抖。
真是刚想到谁就来谁。这位不正是方才自己想的那一位吗?温霁云最得力的卧底,日后弄死渣攻的第一人,李奉君。
单骑追杀渣攻八百里,一刀断了渣攻的根。
李奉君出身梁国名门望族,少年时也曾是风流倜傥雅望无双,与霁云太子并称玉京双璧。十三岁那年,父母双双被燕国所杀,他主动请缨要到燕国皇宫做卧底,报效国家。先帝不忍其功臣之子,又是少年才俊,本不应允。他却直接自宫明志,入了燕国大内,这一潜伏就是八年之久,早已在宫中站稳脚跟,安插不少势力。
李奉君与自己的仇恨,可以说不输温霁云多少。一个两个都是来要自己命根子的。
阮棠看了看李奉君,心情有些复杂。但此时若拒绝他,倒是反而一开始就把该讨好的人得罪了,还是把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手里。
李奉君垂眸看了一眼小暴君递来那一只白嫩嫩的手,抬手握在掌心。
好软。李奉君想,这手臂恐怕稍一用力就要掐断了。
这些年来,自己日日夜夜心心念念要置之死地的小暴君,却是这般软绵绵像兔子一般的吗?好像握住他的手之后,与想象中恨得牙痒痒的感觉有哪里不一样。
李奉君不知自己是演的太投入,还是真心怕这个瓷娃娃一样的小暴君摔坏了,他小心扶着小暴君软嫩嫩的手臂,又不敢太用力,认真搀扶着他一级一级走下宫殿的台阶。
温霁云只看了一眼李奉君扶着小暴君出门的背影,垂眸没有说话,跟着众人的步伐出了寝宫大门。
阮棠在李奉君的搀扶下出了门,只见门外站了乌泱泱好几排的龙禁卫,看着有六七十人,每一个模样都和徐青书差不多,衣破帽歪身上挂彩,十分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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