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霁云刚转过身,阮棠忽然只见得眼前寒芒一闪,一把暗器冲自己面门袭来。
第12章不配伺候
铿
一柄长剑如白虹贯空,斩落了已经逼近阮棠眼前的暗器。
暗器摔在床前的地上,瞬间碎成了粉末。原来竟是软陶土镀了一层银腊所制,就算打在身上也是软绵绵不痛不痒那种。
阮棠抬起头望去。
门前,温霁云背着光长身玉立,方才回身那一掷剑惹得衣袂风动。他一手紧握着镶嵌宝石的剑鞘,银链已经断成两截垂在双腕上,俱被浅金色的阳光勾勒出诗歌一般优美的轮廓。恍如是庙堂供奉的神仙画图中,走出一位挣断天规束缚,从九天下界救世的神明。
仿佛能隐约窥见靖淮江边,一剑披靡九入敌阵,临江跃马之时的风采。
所以刚才被自己欺负得隐忍又无奈的样子其实也是装的?自己竟然还真信了他挣不开那条锁链?
铿
阮棠还没来得及懊恼自己又被哄了,却见眼前画里神明手中光芒熠熠的剑鞘,忽然堕在地上。
剑鞘从温霁云手中滑落,他默然无言,五指微微曲着,连着小臂都在剧烈地颤抖。
那个曾经提剑斩神杀佛的人,如今再握不住剑了。
阮棠只当温霁云手上的伤没好,故而握不住剑,转头对门外喊道:李忠国,你还不滚进来。咳
老奴该死!李忠国连忙推门而入,跪拜在地。
李忠国跟了小皇帝多年,甚是了解小皇帝的脾气。对于那种自作主张违背他心愿的事,小皇帝深恶痛绝。但是这种迎合了他想法的事,虽然先斩后奏,他顶多为了面子大声呵斥两句,心里却是喜欢的。
这几日小皇帝分明十分关心温霁云,却又不曾让他接近身边。恐怕是小皇帝自己也对温霁云是否会行刺没有把握,对温霁云想接近又不放心接近,这也是李忠国急着试探温霁云的原因。
但是,李忠国可没这么大胆子当着小皇帝的面放暗器。这暗器本来是想趁着小皇帝昏迷不省人事,不会惊到圣驾,用来试探温霁云的只要温霁云出手相救,就能说明他是真的半点谋害圣上的心都没有,李忠国才能彻底放下心。
谁知小皇帝这么快在中途醒来,这暗器被小皇帝看见,倒反而成了在御前冒犯。李忠国连忙对阮棠解释道:温霁云毕竟本是敌国储君,陛下留他在上阳宫这几日,老奴日夜悬心,只怕日后万一有闪失,所以擅作主张试探一番
不想惊了圣驾,老奴真是罪该万死!
李奉君紧跟着进了门,在李忠国身后跪下,对阮棠说道:陛下,李总管一片忠心,绝无冒犯陛下之意。
虽然一开始阮棠的确是被暗器吓了一跳,但阮棠生气的本就不是那个伤不到人的暗器。
让阮棠最后怕的是,李忠国这么自作主张试探温霁云,刚才温霁云的手要是因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那还了得?
这么一点小把戏,岂能吓到朕?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这次就不予追究,下次不可再如此自作主张。阮棠严肃地板着脸说道,还不快去让余太医来看看他的手怎么样了!别耽误了给朕做事!
李奉君立刻应了一声,连忙起身亲自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李忠国还跪在地上,对小皇帝磕了个头:谢陛下宽宏大量!老奴日后定为陛下尽心竭力,让陛下遂心如意!
此刻小皇帝别的事半点不追究,竟只关心温霁云的手,足见对温霁云的关心果然非比寻常。
李忠国心道,这一次已经试探清楚,对温霁云也暂且可以放心了。日后得勤勉努力一些,把温霁云送到离小皇帝身边更近的地方去。
温霁云虽说自己没有受伤,阮棠还是让余太医给他检查了一番,真的没有添过新伤,但是身上刚愈合的伤口都裂开了,手上也流了好多血。于是阮棠强迫他和自己一样卧床七日不许起来,还特意派李奉君去照顾。
阮棠觉得自己这样特别善解人意。这样他们有的是接触的机会,温霁云和李奉君有什么要商量的事,都不需要李奉君偷偷跑去商量了。日后他们清算起来,这也能算自己做的好事一桩。
七日之后,阮棠等到自己被余太医允许下床,才同意把温霁云也放出来。
阮棠卧床这许多日子,原主这一副养尊处优的娇贵身体总算是稍微好转了一些,便又可以披着衣服到前殿看奏折了。
奏折在桌子上早已堆得山一样高,虽然只要盖印章,阮棠盖了好几天也没盖完。
平日里,阮棠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都十分眼尖。面前案上水杯里的水少了一点,他们就立刻添上。阮棠看奏章看得脖子累了自己捶捶肩膀,他们就立刻上来垂肩。
但是今日,茶水见了底也没见人主动来添,阮棠的眼睛盯着奏折,随口吩咐了一声:倒水。
片刻后,水杯里的水这才被重新倒满。
阮棠听着杯子里的倒水声,心想这大概是个新来的小太监,干活都还没熟练。正好自己看奏章看得无聊,不如和这个小新人打趣一下。
阮棠放下奏章抬起头,正要逗那个新来的小太监玩玩,看见那个新来的小太监时,惊得忘了自己刚才打算说什么来打趣。
温霁云手中提着一把白玉水壶,垂着眼眸,正认真地往茶杯中倒水。他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睛,眉尾延伸到眼角那条鞭痕还和十几天前一样鲜红如血,给俊雅温柔的眉眼之间添了一丝冷冽肃杀。
这是什么情况?李忠国放了心以后,竟然把温霁云安排到了自己身边来伺候?!还有他眼尾的伤痕,自己给的那瓶药太医不是说有奇效的吗,怎么还么有好呢?
阮棠不觉盯住了温霁云,只见他倒完水,便将水壶拿下去放到一边,人远远退到角落里,恨不得藏起来不让自己看见。
而且自始至终,温霁云连一个眼神也没给自己。
多日没见,阮棠觉得温霁云对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先前他好像还能勉强地接近一下自己,现在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疏远之情从他的行动中都快溢出来了。
阮棠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些天卧床不起,和他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也没得罪这位太子爷。难道是因为被自己强迫卧床七八天,他记恨上自己了吗?
阮棠顿时体会到了那种当爹的为了儿子好,儿子叛逆不领情,还疏远亲爹的失落感和愤懑。
虽然自己确实不应该和温霁云走得太近,但是自己这些天尽心尽力把他当朋友照顾了,他因为这个就疏远自己发这么大脾气,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温霁云。阮棠心里委屈,为了验证验证温霁云是否真的在故意疏远自己,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你站这么远干什么,等会儿让你倒水岂不是又慢吞吞的?你走近一点。
如果是之前的温霁云,比如那一次自己晕过去之后,虽然冷淡,也是让他走近就走近了。
但此时阮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远远站在角落里恨不得化身空气的人,听到阮棠的话,冷淡地回答道:罪臣不敢。
阮棠:好家伙,温霁云还是第一次这么难说话。之前说他站脏了地毯,又害得他在雨中跪了一夜,他也没这么大脾气啊。
温霁云不肯过来,阮棠心里更加疑惑不解,皱起眉霸道地说道:你再不过来,朕喊人来拖你了。
温霁云沉默片刻,方才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却没有走上前,而是笔直站在殿中,视死如归地直视着阮棠,说道:罪臣愚钝,不配伺候陛下。请陛下让罪臣回到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