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璐再次躬身,然后离开了洗手间,将这狭小的空间留给向云一个人。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向云目光发愣,像是没听见似的,任由那手机自行挂断。
没过一会儿,铃声再度响了,向云回过神,探手摸出手机,见屏幕上现出林栀心的名字,她无神的双眼才稍微有了两分光彩。
向云?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
按下接听键,林栀心的声音就透过听筒传过来,熨帖在向云心上,令她感到一丝难得的温暖。
唔
向云刚一开口,猛地发现自己的喉咙异常沙哑,连单音的字都走了声。
你怎么了?
对方敏感地觉察到向云的异样,很快追问。
不知道为什么,向云突然非常难过,难受得肩膀颤抖,想蜷缩起来。她紧绷的心神在听见林栀心关切的语调时,一下子松懈了,令她话未出口,眼泪就先滚下来。
你说话呀,向云,到底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
林栀心的语调显出难掩的慌乱,一叠声地发问,其声匆忙。她很担心,听见向云虚弱沙哑的声音,心立即就提到嗓子眼儿,加之向云一直不肯回话,她就更乱了。
林老师
向云捂着嘴痛哭失声,她再也无法压抑心中起起伏伏喧嚣不息的情绪,眼眶通红,任由泪水噼里啪啦地坠落,在衣服上晕出一个又一个湿痕。
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向云终于出声,林栀心心里稍稍稳定一些,但依旧惴惴不安,唯恐向云身上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听筒里只有向云压抑的哭声,林栀心焦躁不已,她迫切地想知道向云到底怎么了:
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林栀心匆匆说完这句话,手机听筒里传来电梯抵达楼层的叮咚声,向云猜测林栀心已经出门了,她铁了心要来找她。
进入电梯之后信号不好,她又叮嘱向云将定位发给她,这才挂了电话。
向云看着手机发愣,明明心里依旧压抑悲伤,但在林栀心坚定的话语中,向云忽然找到了归属感。
想念刹那间汹涌澎湃,对林栀心的思念前所未有地清晰,她深吸一口气,又下意识地抿紧了唇,顺从内心任性的期盼,点开了微信。
她又在洗手间待了一会儿,抹尽了眼底的泪花,又重新补了妆,这才回宴会厅去。
厅中的酒宴已临近尾声,文初旬来了之后,厅里不断有男同学以叙旧的名义过去敬酒,站在最前面的就是余明。
文初旬说自己过敏,不能喝,几次拒绝,那些别有用心的同学们才放弃了。同学们酒过三巡,商量着下午去包个场K歌,向云回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但人群中的文初旬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冯璐转头朝向云看过来,向云很好地掩饰了内心的起伏,从容地朝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坐到她身边的空位上。
你好点了吗?
冯璐试图与向云搭话。
向云瞅了她一眼,她刚刚哭过,这会儿心里已经不那么难受了,想到待会儿林栀心会来接她,她就有种别样的期待,将对虚与委蛇的厌恶压了下去。
嗯。
她不想多说什么,冯璐识趣地没再吭声。
那边围着文初旬攀谈的男人里突然有人开口:
初旬在咱们班可是当之无愧的班花呀,男女通吃,我记得当时还有个女生喜欢你,这事儿闹得挺大,那女生后来退学了,你也因为这件事转学走了,真是可惜。
当初那件事算是一个典型,即便隔了很多年,故事中的主人公已经模糊了,但只要有人一提,他们就能立即想起来。
这人话音一落,立即有人接话:
是啊,是有这么个事儿,那女生叫什么来着,唉,想不起来了,但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初旬魅力太大,是吧?
说话的几个大都还是单身,他们前前后后搭腔,无外乎想讨好文初旬,当初的女神难得来参加同学会,而且据言她至今还是单身。
这样的消息让这一群饿狼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向云垂着头,刻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想让自己不要去在意他们的谈话,但耳朵却不受控制似的,将他们聊天的内容尽都听了来。
她还是没法不在意,但就算在意,对这些人而言,也不过一句笑柄。
咚
一众哄笑声中,忽有杯子顿在桌上的声音突兀响起,力道不算大,但足以让厅内所有人都听清。
拍桌的人是文初旬。
她手里的果汁顿在桌上,饮料倾洒出来,溅到她的手背上,但她全然不觉,一张脸上像结了冰似的,冷艳凌人。
还在说笑的男人们笑容僵在脸上,稍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文初旬生气了。
当初你们也是这样嘲笑她的吧?
文初旬的声音拔高了些,与刚才温和有礼的模样大相径庭。
向云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朝文初旬看了一眼,随后又猛地垂下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刚才那一眼和文初旬对上了。
她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样对待?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喜欢谁还要看你们的脸色?
文初旬站起身,目光咄咄逼人地扫过面前僵硬油腻的脸庞:
我劝你们给自己积点口德,聊点什么也比贬低别人抬高自己要好,你们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来这里忍受你们这些嘴脸?
如果不是想与向云和解,如果不是想说清楚当初她离开的原因,如果不是当初一走就断了联系,她根本没必要来这里碰运气。
向云惊呆了,她没想到事态竟然会这样发展,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男人们下不来台,余明见势不妙,慌慌张张打圆场:
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过去了就别提了,你们也是,女神说得没错啊,这种陈年八卦还说什么呢?喝得差不多了的话,咱们就去唱歌吧?
余明转移了话题,男人们顺驴坡下,即便心头不悦,也没有当场表现出来,众人又嘻嘻哈哈地笑闹开,在余明的组织下准备转移阵地。
文初旬没理他们,拿起包径直朝向云走来,再一次提出邀请:
能聊聊吗?
向云抬头看她,心里吹起一阵风,吹散了她积压多年的委屈。
手机响起来,是林栀心。
向云脸上露出微笑,笑容中多了两分真诚与释然:
今天不行,但你可以记一个我的电话。
她说着,接通了林栀心的来电。
向云,我到楼下了。
林栀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也许她可以站起来,走出往日的阴影,开始新的生活了。
向云眼里不由自主地流淌起莹亮的光芒,她勾起唇角,语调轻快地应道:
我马上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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