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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色的白玉砖砌成了高高的墙面,墙面上,一盏盏油灯均匀悬挂,成为了整个殿堂唯一的光源。

时故向内看去,看到了殿堂的尽头。

那里,有一扇门。

那是扇纯黑色的门,和周遭白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切的光亮到了那里都仿佛被吸了个干净,唯有浓烈的黑暗,无穷无尽。

有那么一刻,时故甚至不知道这道门此刻是开启着的,还是关闭。

去吧。

引路的老随从轻轻拍了拍时故的肩,声音温和:太上长老在里面等你。

那你呢?时故轻声问。

我同你一起。老随从答道。

点点头,时故抬腿,走向了那扇奇特的门。

门内的空间比想象中大,但由于没有光线的缘故,看不清任何东西,只依稀能感觉到,这似乎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巷道,长到仿佛永远都看不到尽头。

时故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与此同时,他身侧的老随从也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他。

能有资格来到这里的人很少,老随从数百年来,也只遇到过十几位。

那些人里,要么是举世无双的天才弟子,要么是修为高深的长老前辈。

甚至就连袁策,都没有能够进来这里。

而进来的人之中,无论是谁,骤然面对这样的黑暗之时,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反应。

这反应有的是紧张,有的是戒备,再不济,也会集中精神,时刻注意周围。

可时故没有。

摆在他面前的好像只是一条寻常的路,而他便也那么寻常的走,不紧不慢,不急不缓。

难怪当初所有人都反对时故当长老之时,太上长老却点下了头,力排众议,一锤定音。

这个人,确实不俗。

光线忽然出现。

并不刺眼,甚至有些昏暗。

缓缓踏出通道,时故好奇地打量起眼前的一切。

此处好像是一个山崖,却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明明是白天,却无比黑暗,而在远处的天边,繁星密密麻麻悬挂其上,熠熠生辉,时故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星星,美得仿佛来到了仙境。

不仅仅是这些,还有一个东西也吸引住了时故的视线。

那是一个无比巨大的罗盘,在半空中轻微浮动,无数玄妙复杂的禁制围绕着它,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

打眼一看,一股神秘、悠远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时故默默地在心中对比,发现这个罗盘足有他十几个小破屋加起来那么大。

这罗盘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能量来源,明明无人操控,却能自行运转,而在罗盘之上,一根指针缓缓转动,最终,指向了时故的方向。

时故一愣。

下意识张了张嘴,可问话还未出口,那时针又自己慢慢转了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

时故不解,并侧头看向了身侧老随从。

老随从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远方,罗盘正对着的方向。

时故眨了眨眼,也一同望去。

那是一个很老很老的人。

如果说身侧的老随从看上去是七十左右的模样,那眼前这个人,时故觉得,他得有一百。

这其实并不是时故第一次见到巩兴朝,确切的说,他同这个老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四个月前。

那是时故来到四墟大陆的第一天。

不过,那时候的他并没有近距离接触,只是隔得远远的看了一眼。

记忆中,巩兴朝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掌门找他,他也从不抬眸,只偶尔点头摇头,仿佛一根垂垂老矣的老木。

但尽管如此,那时候的巩兴朝,也并不像现在这样,老得这么厉害。

察觉到二人的到来,老人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双眼紧闭,盘坐于罗盘之前,一双瘦弱枯槁的手微微颤抖,缓缓结印,好像是在算着什么东西。

长老在卜算。老随从轻声道。

他每天都要卜算吗?时故疑惑。

不。老随从摇了摇头,看着时故的眼神温和,声音也很平缓,因为你来了,所以要卜算。

时故不明白。

但他没有再问,而是静静地在旁边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老人的卦好像算不完,始终持续,时故和老随从的耐心也好像用不完,一直平静。

终于,老人睁开了眼。

那是双很浑浊很浑浊的眼睛,浑浊到时故甚至分不清,他的眼黑眼白分别都在哪里。

又见面了。巩兴朝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苍老无比,好在吐字还算清晰。

老随从在巩兴朝睁眼的一瞬便默默退下,于是偌大的山崖,只剩下了时故和巩兴朝两人。

时故偏了偏头,走到老人面前,认真打量着他。

你老了很多。他疑惑道,眼中带了点不谙世事的懵懂,是过得不好吗?

时故记得,当初在玄江谷,有一个外门弟子就因为师兄死了,很伤心,于是老了特别多。

巩兴朝失笑。

不是老了,是要死了。

他静静说着自己即将面临的结局,眼神平静。

时故沉默了好一会。

他并不喜欢死这个字,但他也知道,那不是自己能够改变得了的事情。

思考片刻,时故决定换个话题,于是轻轻开口:余邯说,你刚刚在卜算。

余邯是刚刚那个老随从的名字。

是,但是还没算完。

时故一愣。

巩兴朝深深地看着时故,不语。

大部分时候,这个老人都昏昏沉沉的,好像永远睡不醒一般,也从不抬眼看人,再攸关的大事,到了这人这里,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可当他真正看着你的时候,却发现这个老得可怕的老人,一双眼睿智得仿佛能看透所有人心。

这眼神看得时故有些许拘谨。

沧云宗要完了。

许久许久以后,巩兴朝忽然说道。

时故呆了一下,想要开口,却发现面前的老人闭上了眼。

他好像是在对时故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因果循环,轮回报应,欠下的债,种下的因

早晚早晚

时故听得云里雾里。

巩兴朝却不再多说了,微微睁眼,拍了拍他的手,声音慈祥温和:回去吧。

说完,他再次敛目。

时故:?

时故有些不解。

既然来的目的是让他离开,又为什么要让他来呢?

抿了抿嘴,时故只觉一头雾水,却也并没有多问,乖乖地哦了一声,起身离开。

而在他走后,巩兴朝却忽然动了。

那只方才拍过时故的手掌微微一翻,凝出一道似有若无的,半透明的白色气体,随后,老人颤抖地将其投入到了那巨大的罗盘之中。

咯吱咯吱的罗盘运转声响起,而天边,漫天繁星不知何时换了排序,点点星光汇聚,映入罗盘之上,如梦似幻,照亮了巩兴朝那双浑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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