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皇子。
我到皇上那里的时候,只看到四皇子披头散发,脸颊红肿被人五花大绑捆着拖出殿内。他看到我时,先是冲我笑了笑,随后低垂下头。
那瞬间我看清他的眼神,里面是对不公的愤怒以及无奈、灰心。
无奈?
灰心?
我不由看向殿内,一种可怕的猜想浮现我心头。
我进殿后,其他几位皇子都在,太子也在。我也随着他们一起跪在地上,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坐于上首的皇上抬手揉了下眉心,像是已经疲倦不堪,许久才开口:朕知道你们兄弟几人年纪大了,各有自己的心思,但有些东西朕没有给,你们就不能伸手来拿,今日敢行刺兄长,他日岂不是敢弑君杀父?!
儿臣等不敢。
众皇子都连忙以额贴地,我也顺着喊了一声。
皇上再度沉默,过于寂静的大殿,一瞬一息都变得极其难熬,连我也因为气氛的沉重,而不禁屏住呼吸。
忽地,我听到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疾呼的声音,陛下!陛下!
似有什么东西摔倒。
我登时抬头,就看到皇上捂着胸口倒在龙椅上,像是急火攻心导致。
太子最先跑到皇上跟前,他先是呼唤父皇,又连忙冲宫人大喊:快宣太医!
皇上气倒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一夜都没有出皇上寝殿,太子以勿扰皇上养病之名,不许人随意前往探望,庄贵妃想去侍疾都被拦下。
眼看两日都没有皇上醒来的消息,庄贵妃神色越发不安,不住地在殿内走来走去,继而又拉住我的手,从羲,这宫里的天怕是要变了,早知道母妃就该早早地向你父皇为你请块封地,让你离京。
我闻言神色一凛,先软言安抚庄贵妃几句,就把宋楠召到我跟前。
我让你偷偷放到二皇子府上的信,你放在何处?我忙问宋楠。
宋楠说:属下放在二皇子的书房抽屉里。
宋楠,你有办法把那封信偷回来吗?
宋楠想了下才说:属下尽力一试,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之前想错了,不仅太子知道二皇兄要谋反,父皇也知道。我皱眉低声道。
四皇子那日的眼神实在太奇怪,如果他被冤枉,他一定不会露出灰心的表情,能灰心只证明他不得不担下凶手的罪名。
能让四皇子自愿担下罪名的人恐怕只有皇上。
皇上本就不重视这个儿子,就算把罪名安在他身上,也不会觉得怎么样,所以四皇子才会灰心。
我继续说:父皇病得古怪,太子不许任何人去看望,以二皇兄的心性,他定会忍不住,他怕太子把控朝廷,所以他一定会反。但二皇兄看到我提醒的信,就未必会反,父皇等不到二皇子谋反,那么一定会暗查此事,说不定会查到我身上。
我不怕太子知道是我在提醒二皇子,只要他没证据,就拿我没办法。但皇上知道的话,就算皇上没证据,也会在心里觉得我是二皇子的同党,说不定会连带着归罪庄贵妃。
我越想越觉得此事棘手,自己先前过于冒进,算了,你不要去拿那封信了。
现在再去拿信也是无济于事,还有可能彻底暴露。
我要想办法见皇上一面。
当日,我去了皇上寝殿,但跟之前一样没进去就被拦下。拦我的宫人赔笑道:九皇子,陛下正病着,太子殿下不许任何人进去,免得加重陛下病情。
我咬了下牙,猛然跪在地上。
宫人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来扶我,我推开他,扬声对里面喊:太子哥哥,求你让我见父皇一面吧,太子哥哥!
哎哟,小祖宗,这里可不敢大声喊。宫人一脸被吓坏的表情,又想来捂住我嘴。
我怒视他,你敢碰我!
他讪讪停手,为难地对我说:九皇子,您还是回吧,等皇上病好些了,肯定会召见您。
我跪得笔直,闷声道:我就在这跪着,哪都不去,要么你放我进去,要么你让太子哥哥出来见我。
第51章大暑(1)
我在殿门外跪了许久,殿门都没有开。一旁的宫人劝我起来,我没有理会,天色渐渐昏沉,冷不丁下起了秋雨。
秋雨一落,天气更寒,地砖的寒气顺着膝盖往上爬。正在我苦苦撑着的时候,终于传来殿门打开的声音。
太子从殿内走出,他身着朝服,居高临下地步到我跟前。我不由抬头看着他,见他只垂眼看我并不言语,我咬咬牙,膝行两步,伸手抓住他的蟒袍袖子。
太子哥哥,父皇这么久都没醒,我真的很担心父皇,你让我见父皇一面。他还是不说话,我只能两只手从抓他的袖子改而抓手,就见一面,太子哥哥。
太子盯着我看了片刻后,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跟旁边的宫人说: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送九皇子回去,若是九皇子把身体跪坏了,仔细你们的脑袋。
说罢,他将手从我手中抽出,我想拦住他,可是我膝盖跪得发疼,勉强站起来又往下摔。
九皇子!
九皇子,小心!
旁边的宫人忙来扶我,我看到太子的脚步顿了一下,登时又喊了他一声,太子哥哥,你让我见见父皇吧。
我并非故意把后半句说得委屈可怜,是疼痛导致我声音冒出细微哭腔。
太子背对着我,倘若无闻继续往前走,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阖上的朱红威严的殿门后。
从羲。身后忽地传来庄贵妃的声音。
我由宫人们扶住转过头,就看到庄贵妃急急踏雨而来。她走得极快,身后撑伞的宫女都快跟不上她的步子。
你这傻孩子。庄贵妃走到我跟前,先检查我的情况,又看一眼紧闭的殿门,你父皇现在没醒,我们多半是见不着了,先跟母妃回去。
我仍有些犹豫,可庄贵妃鲜少地对我沉下脸,从羲!
我见状不敢有异议,老实跟着庄贵妃回华阳宫。我回去后,才发现我的膝盖已经跪得上面全是青紫。太医说若再多跪一会,恐怕就要留下病根。
庄贵妃听到这话,气得拿手在我手臂上拍了两下。我自知理亏,只能讨好地对她笑。
上药时我疼得眼泪都快冒出来,庄贵妃发现后,一边将手上动作放轻,一边心疼地说:母妃知道你心系你父皇,但现在你父皇养病,谁都不许探视,你跪再久又有什么用。
我忍着眼泪,看一眼在旁边的太医,母妃,你说父皇的病不会有事吧?我真的很怕。
你父皇是真龙天子,肯定不会有事的。庄贵妃转眸看向旁边的太医,蒋太医,你也在御前伺候,皇上的病可好些了?人醒过吗?
蒋太医应是得过吩咐,话答得滴水不漏,与御前的人给的说辞几乎一样,我有些失望。
待上完药,我被强行摁在床上休息,帐子外是庄贵妃与太医轻声交谈的声音。我望着上方垂下来的香熏球,心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果见不到皇上,我让宋楠放到二皇子那边的信再被发现,我再去解释,就算皇上素日宠爱庄贵妃,疼护我,可一旦涉及朝政大事,他未必会再像之前那般待我们母子。
我倒罢了,我不想让庄贵妃过得不好。
些许是跪久了,我没多久感觉到困意,迷迷糊糊睡去。睡着后我做了一个梦,竟梦到了林重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