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宫渝并没有将这句话说成问句,而是像是低喃着问自己。
他低着头,漆黑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让关珩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可关珩已经接受了关羿替他准备的这个理由,他不能在这个毫无准备的时刻,就将事实向宫渝和盘托出。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
关珩脚尖动了动,朝宫渝走了两步,声音低低的,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哥哥,对不起,我不该私自答应关总的。
宫渝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用认真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关珩的脸,然后又看向他身后的关羿。
宫渝知道自己此时的行为看起来实在是很没有礼貌,但他真的顾不上那么多。
他太害怕了。
在他生命仅剩的这段时日里,他不想要得知真相。
宁愿被关珩骗,骗到死,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下,知晓他最避之不及的真相。
宫渝好希望关羿说的是真的。
但他说服不了自己。
忽然,关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回身打开车门,亲自到里面拿了一份文件出来。
然后像是怕宫渝不信似的,直接在他面前打开档案袋,掏出里面不薄不厚的一沓纸,将档案袋随意地塞到方苍的手中,将文件递给宫渝:
宫先生,这是我早前做好的合约,上次就想请您过目了,不过我们一直碰不上合适的时间,所以拖到了现在。
宫渝伸手接了过来,果然,纸上写满了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条件,落款是关氏集团、总裁关羿的印章,时间也显示确实是在几个月前。
诚意十足的条款。
这种明显是早有准备的事情,总归不能是巧合。
宫渝有了这个充分的理由给自己做后盾,心中对关珩的不舍驱使着他相信了关羿的话。
我宫渝的心思很乱,他现在不想看这些东西,也没有意愿在死期来临之际,将自己的经纪公司换来换去,不过他还是在替关珩考虑,便没有直接拒绝关羿,不好意思关总,我可能还需要再考虑一下,如果有这个意愿,我再主动跟您联系可以吗?
听到宫渝这样问,关羿自然同意,他微挑了挑眉梢:
好的,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抱歉啊小关先生。
关珩敛眸,礼貌地朝关羿点点头,直到关羿的车驶离了视线,他才敢转头去看宫渝的眼睛。
哥哥
宫渝手中捏着那沓文件,愣愣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关珩。
关珩走到他跟前,接过宫渝手中的文件,装进了关羿临走前递给他的档案袋里,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宫渝面前:
哥哥,我
没吃饱吧?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肯定没吃饱,宫渝低着头,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去压迫有些发烫的上眼睑,然后抬头笑道,想不想吃面?我们去吃面吧。
关珩手指一僵。
他知道宫渝看出来了,而他刚刚考虑了半天,终于决定想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但宫渝此时的表现,全然不像是想听他说出真相的样子。
倒像是在逃避。
关珩也确实没有准备好,听到宫渝这样说,只能闷声应道,我去开车。
宫渝跟在关珩的身后慢慢走着,同时也在心里默默说服着自己。
其实现在这样,就算关珩的身份真的有变,应当也不会太过严重地影响他对关珩的感情。
感情。
宫渝一愣。
他对关珩难不成真的有感情了。
原本还以为之前想要多赚点钱多包关珩几年的想法,是因为关珩让他觉得舒坦,所以他才愿意继续同他待在一处。
现在看来,真的是因为真心喜欢,才会这样的吗。
宫渝不想听这个时候从关珩口中说出的任何话。
无论是真相还是继续骗他,都不想再听。
真相他承受不住。
倒不如就这样下去。
他的时间不多了。
关珩将车开到了宫渝手机导航所在的位置,然后打开车锁,侧头看向阖着眸子不知在休息还是琢磨心事的宫渝:
哥哥,我们到了。
宫渝点点头,率先下车走进这家他之前常来的面馆儿。
师傅,两碗刀削,一份不辣不加臊子,另一份正常,啊对了,加三个蛋,宫渝推了推墨镜,探头到后厨的小窗前,对又是老板又是厨师的男人说道,放两个蛋在正常的那份里。
关珩就站在宫渝的身后,默默盯着他的背影,和他纤细白净的后颈。
宫渝所有的行为都和往日一模一样,可就是让关珩觉得,宫渝似乎每一秒都有离他而去的可能。
关珩从来都没有这么矛盾过,从小到大,他都是个不用家里操心的孩子,家境也不允许他有任何烦恼,学业更是一路青云直上,明年就会顺利地取得经济学硕士的学位,然后回到公司帮助大哥经营家业。
他的脑袋里从来只有学习,除了想得到宫渝之外,没有任何的私心。
关珩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他还需要保持这样的状态,还要藏匿着这个两人可能已经心照不宣的秘密多久。
可当初除了用这样的方式接近宫渝外,他别无他法。
面来咯,今天的天气还是有点冷,店里的生意显得有些冷清,因此店老板端着两份面从后厨走出来的时候,满脸都洋溢着笑容,小心烫啊两位先生。
宫渝帮关珩接过老板手中的面,推到他手边,然后替他擦好了筷子,吃吧,小关。
关珩嗯了一声,抄起筷子慢慢地吃着,全然不若往日的轻快。
哥哥,给你蛋
关珩夹起碗中埋在底下的荷包蛋,想要放到宫渝的碗中。
不行,你还在长身体,得多吃点儿蛋,宫渝手掌虚虚地覆在自己的面碗上方,拒绝了关珩的动作,快吃吧,我这几天大鱼大肉吃得多了,这里有点不舒服,不然我也加两个蛋了。
关珩见宫渝在自己右腹上方随意地划拉了两下,似是在指向胆囊所在的位置,于是在心里默默琢磨着今晚应该给宫渝做一些清淡的饭菜,以此来缓解他身体上的不适。
胆囊炎的话,还是要从饮食上来解决问题。
关珩在心里这样想着,视线落在低头安静吃面的宫渝脸上,忽然发现,宫渝的手中竟然攥着一团餐巾纸,时不时地去擦脸上的细汗。
他知道宫渝不是个爱出汗的人,即便是在平日里,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宫渝也只是被自己身上的汗水滴在他肩头,才会润湿他的皮肤。
可今天他却在吃面的时候屡次用餐巾纸去蹭额角和鼻尖的细汗,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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