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玄有些犹豫。
萧九秦开口吩咐人将曾玄请下去。
待身边再无人,柏砚找了凳子坐下,萧九秦觑着他的脸色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柏砚盯着某一处,宋榷他会来郢都吗?
若是为曾玄,我觉得他会来。萧九秦说得斩钉截铁,柏砚抬眸,这么确定?
虽说与他们二人相处不多,但是宋榷这人对曾玄应当是真心,再说,你觉得依着那人的城府,会给曾玄逃跑的机会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柏砚看着萧九秦,他是想放曾玄离开霄阳府。
是这样,否则在曾玄来找你的路上,他只身一人,你觉得宋榷能抓不到他吗?
可是这样他又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萧九秦走过去捏了捏柏砚冰凉的手指,叹气,你别总是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单单不将你的身子放在眼里,这才喝了几次药,好不容易见了些起色,你又自己糟践自己的身子。
哪有你说得那样严重。柏砚撇嘴。
萧九秦拗不过他,又不忍心唠叨,最后还是将人送到后院一处干净的厢房,曾玄沐浴之后还要用些东西,现下四处都是探子,今夜便先留在这儿,待明日天气转好,午前赶回去就好了。
说来也是无奈,先前皇帝好不容易重新开了朝,可没两天,又开始罢朝,底下大臣一个个将奏折递进去,至于到底是皇帝看的还是怀淳看的,这就不好说了。
眼看着临近年关,柏砚身子好了不少,他与曾玄说了不少,二人几乎日日在一块,倒是萧九秦这厮,自那日一早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曾玄与柏砚待得久了,说起话来也不那样客气了,他见柏砚恹恹的,便忍不住打趣了两句,你这两日茶不思饭不想的,是惦记那位侯爷了吗?
其实就是调侃,也是为了让柏砚心开些,奈何他还的确说到了柏砚心上。
加之柏砚素来不懂什么叫羞赧,便听他说,惦记了无用,人也感受不到我的急躁,所以我只能凄凄惨惨戚戚的在这儿埋怨他。
曾玄:
素来都说文人风骨,公子端方,最是克制又知荣辱,但是就他这多次观察来看,萧侯爷和柏砚这二人行事无常,言语惊人。
从某一个角度来看,二人也的确是天下一对。
你是不是现在觉得我这人十分不要脸皮?柏砚扶着下巴,定定地看向曾玄。
曾玄一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老实说还是假意奉承几句,毕竟柏大人对自己有十分清醒的认知,他说了实话好像有点扎心,可若撒谎,又怕更不招他待见。
犹豫再三,曾玄一脸郑重道,大人实乃人间少有的赤诚之人。
岂料一通马屁终究还是拍到了马蹄子上,柏砚递给曾玄一杯茶水,声音温柔又认真,你可别拿了赤诚这词被我污了,我么,就是觉得人活一世,如果连喜欢的都说不出来,那么又怎么算是真正来这世间走一遭呢?
你说是吗,曾大人
第94章失去如果没有救你就好了
柏砚先前也是个嘴硬的,不过是仗着前些时候与萧九秦已经说开了,便这会儿眉间隐隐带着一点身为旁观人的清醒。
曾玄不傻,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情爱一事藏在心里倒还好,一旦破了口,他便觉得十分别扭。
宋榷和我,与你们二人不同
曾玄带着些追忆,又不免咂摸出一点酸甜。
当初与宋榷的第一次见面并不从容。
他那时流落在外,循着娘亲的遗言好不容易走到霄阳府,已经饿得眼前有些恍惚了。
城中喧闹,来往行人数不胜数,曾玄站在街角,被人家当作乞丐给一把推倒,之后更是惹来一群小乞丐欺负他。
好不容易跑开,偏偏最后迷了路,走到了一处不知什么地方,遥遥的,站着一个毓秀俊俏的小孩儿。
看起来与他一般大的年纪,衣衫却干净整洁,料子也是针脚细密的金线勾纹。
由于跟着娘亲耳濡目染,曾玄对衣料还是略知一二的。
他娘是有名的绣坊东家,原先在江南也是家底殷实,虽然她爹娘早逝,但性格坚韧又有本事,只是带着一个爹不详的儿子,终究惹来不少人的诟病。
曾玄小的时候就无人与他一同玩耍,即便他娘资财甚多,但也无人肯教他读书。
所以在小时候,曾玄一直是跟着娘亲读书。
倘若没有奸人所害,他想,兴许自己便不会遵循娘亲的遗言去霄阳府找父亲。
不去霄阳府,自然也碰不到宋榷。
但是冥冥中可能真的是上天注定,曾玄遇见了宋榷。
二人坐在无人的巷子里说话,曾玄肚子饿得咕咕叫,是宋榷拿了府里的点心给他吃,之后又拿了衣裳送给曾玄。
宋榷免于曾玄被饿晕,之后几日也时不时见面,宋榷给他送吃食,送衣物,甚至连自己房里的丫鬟都想送给曾玄一个。
但是,忽然有一天,曾玄没有等到宋榷,他站在那个偏僻的巷子,从太阳高高升起等到更夫敲着梆子离开,都未曾再见到宋榷。
第二日,曾玄在霄阳府一点一点的找,难得老天送给他一个朋友,怎么就会突然消失了呢?
曾玄最终还是找到了宋榷。
只是那时候的宋榷好陌生。
他身后站着七八个手拿长刀的坏人,直勾勾地盯着曾玄,那眼神,好像要比曾玄邻居哥哥家养的大狗还要凶。
曾玄有些怕,但还是往前走了几步,眼神盯着宋榷,很想带着他从这儿逃走。
殿公子认识他?一人俯身问道。
宋榷眸子漆黑,只看了曾玄一眼就收回目光,不认识。
曾玄一愣,我
还不滚?!宋榷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玉石,猛地砸在曾玄脚下,一个臭乞丐,要饭要到本公子头上来了
他小小年纪,眸子却凌厉,曾玄被吓了一跳,当即脑子轰的一下,好像被人扇了几个巴掌,他转身就跑开。
有人见势要追上去,宋榷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若不想闹出什么事来,就别累及无辜。
*
曾玄找不到父亲,最后是被一个老秀才留下,他一边教曾玄读书,一边将曾玄当小厮使唤。
起初曾玄还时不时去打听宋榷的消息,到后来渐渐地便忘了这人。
直到十六岁那年,曾玄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早上,遇见满身是伤的宋榷。
只需一眼,这个儿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重新在他眼前清晰。
曾玄半分犹豫都无,救下宋榷。
你是谁?过了近十年,宋榷容色俊朗,说话时声音却极冷,他满眼防备,盯着曾玄像是看着敌人。
曾玄顿时什么好脾气都没了,随手扔给他一碗汤药,便道,你管我是谁,权当我多管闲事救了个白眼狼,待你喝了这碗汤药便走罢。
他语气生硬,再看向宋榷时,眸子里再无一丝暖意。
他心想,幼时你救过我,如今我也救了你,既然已经两清,便断然再无纠缠的必要。
曾玄但凡不喜欢一个人,便连头发丝都露着明显的不快。
宋榷一碗汤药下肚,却不立刻走,他盯着曾玄的侧脸,我饿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曾玄极为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