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秒,林休原明白了过来。
暗道里还有其余小径,方才那阵脚步声远去,并不是里面的人要离开,而是突然发现外面有人,从而绕到这边来捉他个措手不及。
远处还有水滴的声音,周遭一片寂静,林休原发现淮泱不见了,他没时间多想,全部注意力都在二当家身上,一番盘算,料定这位忌讳大爷的人不会在这时候杀了自己,便讪笑着与他周旋起来:二爷,你怎么还有枪啊?其实咱们哪里见都是一样的,反正峨山我又出不去,有话咱们进去好好说
淮峰冷声打断他:什么时候跟踪的我?
林休原本想好好跟他扯扯皮的,结果意外瞥到他食指上一个与淮泱尸身携带的十分相似的翡翠戒指,眼眸耷拉下去:这位二爷,我没记错的话,上面是大爷的宅子、大爷的后院荷塘吧?既然你都让人把我扮作女子送来和大爷成阴婚了,那现在大爷的宅子就是我的宅子,大爷的荷塘也是我的荷塘,我还想问凭什么你偷偷摸摸跑来
还跟我玩花样,我看你是找死后脑勺的枪管用力往前一顶,可下一刻,顶着他脑袋的□□就突然掉在了地上。
林休原视角受限,起初以为他自己蠢笨枪没拿稳,猴急地扑到地上抢了□□,刚要举起来,又被对面的情形惊到了。
先前还掌控着局势的男人此时像个任人施刑的囚犯,人呈大字紧贴着拐角的石壁前,胳膊极其不自然地向后弯曲,脸涨得通红,脖子仿佛被死死掐着,只能用力张着嘴巴,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额头青筋因痛苦而暴起。
林休原看到了对方身侧的淮泱,默默将手中的枪放下了。
淮峰虽看不见此时掐着自己满脸阴鸷的男人,可他眼里却没有半丝疑惑,像是知道了是谁,眼底的恐惧里狭裹着诡异的兴奋,他嘴角微微一动,竭力挤出一句话来:大爷,看来你你也还记得林副官啊
这句话一出,林休原就清楚地听到一声疑似骨头断裂的声音,淮峰的左手瞬间软软地耷拉下去,他表情扭曲地瞪着林休原,话却是对着空气里的另一个人说:你既然记得林副官,怎么还要护着这个人?!
眼前他要小命不保,林休原冲过去拉住那只狰狞的钩爪,他动作但凡再慢一些,这个人的脖子已经断了。
有些事我要问他,不能让他死。林休原抬眼望着那张被怨气笼罩的脸,两秒后,那只掐着淮峰脖颈的钩爪一下松开了。
男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林休原还惦记着里面的那具白骨,等地上的人缓过神,拿着手/枪直接抵上他脑门:起来,先跟我一起进去。
胳膊被拧断,淮峰已经痛出了一身汗,嘲笑道:杀鸡都不会的草包,会用枪吗?先找人帮我把胳膊接回去!
林休原皱眉,轻啧一声。
这把□□已经上了膛,他直接将□□往右微微一移,本能地扣动扳机。
子弹几乎是挨着男子耳边飞出去的,巨大的枪响声中,上面的一盏油灯碎了,啪啦啦落了一地。
周围瞬间暗了几度。
淮峰瞪大眼睛。
林休原本来就是想随便吓吓他,也没想自己刚好就能打到油灯,他只当是走运,指着他继续道:先跟我进去!
刚刚他手都有些震麻了。
淮峰单手扶着墙站起来,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看,完全不知道自己脖子三厘米的地方是尖利的钩爪,轻轻一动,就能取他性命。
到了石床边,林休原终于瞧得仔细了些。
那架白骨就只是一架普通尸体经过岁月腐蚀后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鬼气。只是靠近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让他很难受,仿佛被什么压着一样。
他问淮峰: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林副官?他是谁?
这世道军阀四起,同姓同军衔的人也不是没有。
淮峰看见那具白骨后,情绪起伏明显大了起来,牙齿都咬得时不时抖动,或许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却还是回了他的问题:一个不长命的人罢了,又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死的早,说了你也不认识!
林休原脸上第一次露出不耐烦来:别敷衍我,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死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
淮峰微顿,继而阴阳怪气道:你一个楚家的未来掌权人,干嘛对这么个无关的尸体这么感兴趣?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应该以我做人质抓紧时间逃出去吗?
这话刚落,枪声再一次响起,还伴随着一声痛叫。
林休原是真的不耐烦了,那一刹那,他体内蔓延出一股克制不住的躁动和戾气,他高举着枪,目光直接略过淮峰流着血的腿,回视那道震愤的目光说: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你你不是楚小原似乎想起什么,男人又脸色惨白地连忙摇头,突然抱着那条伤腿嘶了几声,低下头不再吭声了。
在林休原又一次逼问中,地上的人捏着拳头看向石床的白骨,这一次,他不仅好好回答了林休原的问题,或许是极大的痛感让他忘了前来的主要目的,激动下,还将自己与这堆白骨的渊源带着恨意一点一点说出来。
淮峰口中的林副官和阿福他们所说的林副官就是同一个人,和林休原是同一个名字,死的时间,也和林休原在现世的民国时期同一年。
林副官十年前跟着军队曾在峨山附近的省城驻守过两年,淮峰是在他驻守省城第二年与他认识的。
当时遍地土匪,峨山却是个难得的净土,根本没有什么山寨,更没一个山贼敢在这里扎根,淮峰也不姓淮而是姓李,是一个落魄学生,为了给母亲治病,不是在街上给人写信临帖就是去山里采药尽力省些药钱,按理说,这辈子都绝不会与军阀的人认识。
遇到林副官就是在他自己的卖字摊上。
那一日,他生意惨淡,正要收了摊去山上找找值钱的草药变卖,谁知刚站起来,就发现前边一位穿着笔直军装的男人朝自己走过来。
当时正是混战时期,一些军阀简直像土皇帝,荒唐事没少做,百姓看了就怕,淮峰自然也怕,以为要被人找麻烦了,赶忙收起手头贵些的笔墨就不管不顾地跑。
可他那是毕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论跑自是比不过一个常年训练的军人,没跑几步就被重重板住了肩膀。
一时冷汗直冒,他知道对方有枪,也不敢挣扎,刚要讨好地叫声老总,便听对方笑道:你跑什么呀?我可是等了你两天才找到你的!哪有这么对客人的?
他前两天有些感冒一直在家休息,确实没来过,听了这话更慌了:老总,这条街可以摆摊的,我平时也都很安分守己
什么老总啊对方愣了下,李先生,我叫林休原,是听说你一手好字才来找你的。
淮峰:
那天下午,淮峰被这人特自来熟地连推带拉带到附近一家饭馆请了顿饺子吃。
钱不多,只能请你吃两碗饺子,千万别介意。
对方从头至尾都是礼遇的,淮峰虽有些受宠若惊,但并不信他这番话,刚刚还听饭馆老板娴熟地叫他什么林副官,一个副官,怎么可能没钱?但他自然也不敢得寸进尺,吃了几个饺子,就斟酌着言语问他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
对方敛了笑,问他家中母亲病情如何,见他脸色大变,连忙解释:我是找你时听街上人说到了你母亲,所以才知道些你家里情况我正好也要找个会写信的人帮我办事,你写字好,也缺钱,我想着找你准没错。
淮峰不觉得对方是好心要帮自己,认真思索着问:你要我帮你写信?什么信?这年头大字不认的军官确实也有。
谁知对方摇摇头:李先生,我是想你帮我送信,偶尔可能需要你替另一个人写信,每个月我都按时给你工资,应该够你和你母亲看病过生活。
淮峰本来还想问他会不会是那种涉及危险机密的信,一听钱,改口问他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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