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习惯了不跟人说,也习惯了什么都不说出来。
不敢说,也怕说不好。
可喻景平,这是我人生二十二年以来,第一次叫我落地给他报个平安的人。
以前我看人家飞机降落了都打开手机迫不及待发信息或者打电话,但我从来没有人可以说句我到了。
现在有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
邵伯凡拼命眨着眼睛,希望自己的情绪不要倾泻得太明显。
原来有人牵挂自己,是这样的感受。
我不再只是我一个人了,我不再只为了我自己而安全,也在为那个牵挂我的人。因为我不希望你的牵挂会落空。
邵伯凡感觉自己的心里,原本空荡荡的地方,现在开始被一个叫喻景平的人,开始慢慢地蚂蚁搬家,填充了起来。
飞机飞上了天,穿越了厚厚的云海,阳光直直地照在了邵伯凡的脸上。
他笑了。
这笑颜在王导递给他剧本的那一刻,凝固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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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刚到科尔森巴图县,就开始紧锣密鼓地架起机器准备拍摄了。
县里知道这是扶贫电影,自然非常配合拍摄工作,摄影棚没两天就搭好了。
只有宁渊觉得这摄影棚搭得太快了,因为他台词还没背熟。
当宁渊从王导手上拿到新的剧本的时候,他惊呆了。
之前的剧本出来后,宁渊趁着空闲的时候,自己背了个七七八八,所以过来拍戏他还挺胸有成竹的。
可飞机上王导给了宁渊个新的剧本:小宁啊,剧本边拍边改,改动挺大的。我记得你说电影怎么拍都听我的,又看你忙得脚不沾地的,就没跟你再商量了了。
宁渊忙不迭说:王导您前几次改剧本都是越改越好,我对您比对我自己还放心。
王导摆摆手:看完再说吧。
王导实在人。
看完以后,宁渊就再也没空跟王枫聊剧本了。
简单地概括就是,王枫剧本改了没有九成也有八成,但是改得太好了,导致宁渊现在除了埋头重新背台词了解剧本,没空干别的事情了。
宁渊是有些羞愧的。
虽然他一直嚷嚷着想要扶贫,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去研究应该怎么拍扶贫的伪纪录片。
但是扶贫这件事,真的是太大太系统的工程,不是拍脑袋就能想出解决方案的事情。
宁渊的初衷自然是非常好的,可到底该怎么扶贫,很多剧情他都是在凭自己的想象力讲故事。
更别说宁渊这些日子里,被诸多事情缠身,已经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多了。
但是王枫就不一样了,王枫是真拍纪录片出身的,无论迅速搜集资料还是研究某一新鲜领域的本事,都是他的基本功。
王枫实打实地去研究了好几个扶贫村的案例后,把整个剧本改了七七八八。
改得更加真实、也更加感人了。
就是因为改得更加真实了,不是在讲故事,而是一步一步讲扶贫究竟有多难,工程量有多大,每一步都要去试错,最终才能能系统地解决贫困问题。
能够脱贫,这其中是国家、无数人,付出了无数精力和劳动才能做到的事情。
唯有其真,才能真正感人。
宁渊看完新的剧本后很动容,是真心实意被感动了。
他真正感受到了扶贫这件事的难度之大、阻力之多。他切身感受到了,国家八年的时间内让近一亿人脱贫,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工程。
此时的宁渊,只想大声唱一曲《社会主义好》。
王枫改完后的故事里,小满还是那个没有书读的小满,但宁渊变成了一到县里就开始自作聪明扶贫的宁渊。
宁渊一看这里简陋的环境,电都不是二十四小时的、网络也没覆盖、走往别的地方动辄三四个小时,他说这里太不方便了,要不我们举村搬迁吧,搬到镇上住楼房去。
全村人都骂他,没人配合他。
宁渊这被骂的不冤,他确实在最初的剧本里,有把整个村庄搬迁的剧情。
但是搬迁这件事他想得太简单了。这不是几百个人迁徙这么简单的事情,搬家以后,他们靠什么生活,他们原有的本领能让他们找到新的就业机会吗,他们能在新的地方创造更大的价值吗,他们家里别的成员可以适应新的生活吗,新的地方医疗教育都能跟得上吗?
这是一个非常大非常系统的课题。
而王枫深入研究了,结论是,有些地方确实可以这样,但是科尔森巴图县不适合。
科尔森巴图县有丰富的地理和旅游资源,就应该把这资源利用到极致,才能彻底发挥自己的长处。
扶贫难就难在,每个地方的情况都不一样,你不能套用别的地方的先例,而是要根据自己的地方特色,找到适合这里的解决之路。
宁渊看完以后大受震撼,觉得王枫真的对这部电影耗费了巨大的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