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入他怀中，飞快地偷亲在他侧脸，亲完就跑，他想追，起身却被席镇绊了脚，吃痛闷哼一声。

她幸灾乐祸般指着他，捧腹大笑，笑音爽朗，他则红着脸皱起眉头，抿唇悻悻然，嘴角却是上扬的。

冬日稀薄的日光下，他与她追逐嬉闹，躲猫猫一样围着一颗小树左探右转，最后他虚晃一枪，趁她因惯性前冲的时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笑着将她高高举起，悠荡了一圈又一圈。

她环抱他脖颈，咯咯地笑着，喊他放她下来，他亦忍不住笑出了声，说着休想，嗓音清脆欢畅。

猝然，有什么闯入了余光里，伴着吱呀作响的木声。

雍羽猛地扭头，一瞬间失了表情，从他身上跳下来，踉跄站稳。

裴西遒怔忪。

心头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利爪狠攥住，攥得滴血。

他回顾，遽然看到院门口来了一队府卫，有他曾见过的雍羽身边的白银和财宝。

为首之人坐在轮椅之上，一身萧疏。

元无黎。

他目光平淡，望着院内气喘未定的二人，只是这样静静望着。

裴西遒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流露出怒意与阴鸷的狠戾。

但元无黎没有。

他看起来比以往更憔悴了，枯槁得可怕，从内自外透着宛如风烛残年般的死寂。

雍羽凝眸，无声定在了原地，眼底的光亮黯淡了下来，像被披覆了一层寒夜。

元无黎疲惫地眨眼，疲惫地呼吸，最终轻声开了口：

“阿羽……”

如一池死水，没有半点生机可言。

“该走了……”

裴西遒心内钝痛。他转头，见她木木地抬脚迈步、每一次呼气都那么沉重，仿若被谁抽走了一丝魂魄，空余灰败的残壳。

她迈向元无黎，没有犹豫，就像早有预料、于是坦然走进了预见过的坟冢。

裴西遒抓住了她的手。

她身子一颤，却是头也不回，耗尽力气想要挣脱出来。

“窈窈——”

他近乎绝望地低声唤她。

攥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松懈分毫。

“——为什么？”他哑着嗓子问。

雍羽极缓慢地转过身来。

“别问，”她艰涩地微笑，两行泪滑落。

“求你……别问……”

她用力地掰开他的手指。

“我不能停下脚步，你也是，”她说，“裴中郎将，往前走，莫回头。”

裴西遒瞬间就明白了，她在用的，是近似于永别般的口吻。

“似兰斯馨，如松之盛。”

雍羽凝睇他眼眸，最后说道：

“感君厚爱，再祈珍摄。”

她冲他盈盈一拜，而后转身，一步步走向元无黎。

她再也没回头。

直到人走了，满院空寂，裴西遒都未曾从极致的悲伤中回过神。

心底曾因她的到来而盛放的花朵，刹那间枯萎。

那是再无法绚烂的花圃。往后只应在永夜中，沾满落寞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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