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清接过板车,把重物一样样往空地上运:爸,这就收店了?
知道你今天回来,收的早。沈聪把板车靠墙停下,拿链子上了锁。
其实,说是店,不过是在板车上装了四块板,围成个小屋子。木板上开个窗,用来收钱拿货。来这儿光顾的基本都是大院里的熟人,平时也只能卖些小玩意儿。
沈拙清点点头:您去歇着吧,妈在做饭了。
沈聪回房时,一阵猛烈咳嗽。因为太过用力,整个人都蜷缩在床边,断指在床栏处紧紧握着,被尖角硌出小小的凹陷。
一盘红烧肉摆在中间,王霞破天荒地加了碗蛋汤。桌上有几个盘子明显是新洗出来的,摆在一旁甚至有色差。沈拙清知道,这可能是父母几个月来,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饭。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自己的交流申请,更加愧疚了。
爸,公派的名单出来了,最后定的南加州。沈拙清犹豫着开了口,但是......我如果不继续读书的话,其实去这一趟没什么意义。要不我还是让给更有需要的人吧?
沈聪给他夹了一块肉片,手上还能隐约看出烧伤留下的疤:你这个年纪就是要出去多看看,想那么多做什么。
王霞听着放下了筷子,说:不去就不去了,反正你就算现在毕业,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
小霞沈聪轻柔地止住王霞的话,接道:想读书就继续读,想出去就多转转。反正学费每年才400,你自己都拿奖金攒齐了。你不是说,如果继续往上读,不但有奖学金来凑学费,每月还有60的补助吗?你花不着我们的钱,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因为沈聪身体不好,这么多年来,几乎都是王霞打几份工在养家。虽然沈拙清董事肯帮忙,在读时也有勤工俭学的收入,但王霞仍旧一直希望沈拙清能早点出来工作,帮自己分担一些。但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了一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
既然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困在这破败的房子里了,那就让孩子出去看看吧。
沈拙清面前的饭几乎一口没动,若有所思:我下午听阿姨们都说,什么停薪留职......
那个不用你管。王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次横竖是国家供你出去读。我跟你爸成年很久了,饿不死。
那,我会常打电话回来的。沈拙清思前想后,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好挑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电扇沉默地转着,蝉鸣声此起彼伏。沈聪笑了笑,再无别话。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其实作者很话痨也很好撩,不要害羞嘛来个人讲讲话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呗(勾手手.gif)
第9章右脚先生
沈拙清暑假一直在家帮衬着,而李方潜却只回家了一周,便跟着老师去云南实地测绘了。临走前,阮琳琳一边嘟囔着埋怨他不顾家,一边仍把降暑驱蚊的进口货一股脑儿全塞进了行李。
妈,就两个月不到,用不上这么多。李方潜苦笑着拿出几瓶,看了看,包装还挺精致的,上面是他看不懂的语言。
阮琳琳赶忙又塞了回去,嘴里还念念有词:用不完不知道送人?组里就没有小姑娘怕虫啊?
李方潜正准备反驳他们组里没有小姑娘,但想到之前阮琳琳一脸期待给自己介绍女朋友的样子,只好点点头说:行,我们大伙一起用。
一行人里,李方潜似乎是行李最多的那一个,搞得组里其他人总是打趣说他是小少爷体恤民情来了。当然玩笑终归是玩笑,泥里、坑里,该下的地方李方潜二话不说便下了。
开学回来时,食堂的墙面都翻新了。沈拙清注意到那个摇摇欲坠的吊扇换成了功率更大也更安全的款式,想来是已经竞选上学生会主席的李方潜,如实跟后勤部门反馈了N大生的心声。
两个月不见,李方潜晒黑了不少,头发也剪短了些。最明显的是,被戏称遮住一汪秋水的玻璃盖儿也不见了。
你眼镜呢?沈拙清问。
眼前这个人,把眼镜摘掉后五官显得更加立体。长期在外的缘故,眼睑处有若隐若现的晒斑,倒衬着整张脸别有滋味。
别提了。回来路上,我摘眼镜盹了一会儿,可能落在火车上了吧。李方潜说着,从包里掏出三块石头,递给沈拙清。
这是我在云南捡的,你们宿舍一人一块。虽然不是石林彩玉,也不算啥值钱玩意儿,但我看着还挺漂亮的。
沈拙清如获至宝,接过石头细细观摩。
有一块是专门给你的,当时我觉得清透,就做了个记号。但现在我看东西都是模糊的,你只能自己找找看。椭圆形,能透光,花纹是水流的模样。
沈拙清果然找到一块晶莹透明的石头,对着阳光透出黄色的光,仔细看,能发现星星点点的杂质组成极淡的花纹,似水流,又似清风。
为什么这块专门留给我啊?
沈拙清都没发现自己瞬间变得十分黏腻,用他平日里会嫌弃的语气,半是发问半是撒娇。
因为像你。李方潜揉了揉眼睛,微笑着说。
因为频繁揉眼睛的动作,李方潜没等收拾完行李,就被沈拙清架到了眼镜店。那时候的眼镜虽不敌现在轻薄精致,但各式各样的全框眼镜还是应有尽有。
沈拙清拿起一个形状夸张奇怪的镜框,架到李方潜的鼻梁上,不禁笑出了声。
别闹了。李方潜看了下镜子,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转头往明显更正常的货架走。
挺可爱的嘛。沈拙清笑着又拿起一个,黑框又厚又大,戴起来有种和年纪不相称地滑稽感,你戴这个贼像郑钦译老师。
李方潜又照了照,觉得在一众花花绿绿中,这副似乎是最正常的了。
那就它吧。李方潜说着就要付钱。
其实你不戴眼镜就挺好看的。沈拙清离得近,强灯下可以看到李方潜眼睛上透明的绒毛,不由自主盯了许久。
不戴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看不清。
我听说外面有那种直接戴在眼珠上的眼镜,听起来有点可怕,但还挺神奇的。你不是要去斯坦福?出去后可以买来试试。
那叫隐形眼镜。李方潜笑道,我还以为,作为文学系的人,此时应有煽情。
煽什么情?我来做你的眼睛?沈拙清眼镜笑成了月牙的形状,说起话来带着笑颤音,好听极了,李方潜,我平时是做了什么,让你对文学系产生这么大的误解?
李方潜清了清嗓子,学他那天在洗手台上抑扬顿挫的语气,拿腔拿调道:Forgetinthee,theircupofsorrowhere.(在你怀中,忘却不幸多多)
说罢还挑衅地摊了摊手,意思是你做过类似的事儿可太多了。
被模仿的沈拙清哭笑不得,很想笑骂一句哪有你学得这么矫揉造作,突然又意识到什么,抬手佯装要打:
好啊!你明明能听懂!就说你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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