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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书自清(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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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儿走到胡同中段,总算让她找到了富贵敞亮的添香馆。她这辈子也没进过青楼,一时间立在门口有些怯然。但不多时她便鼓足勇气步入其内,刚走到门口,就有个看门的高大龟公拦住了他的去路,粗声粗气道:

干什么的?下人从便门入,不懂规矩吗?

穗儿忙哈腰点头,也不答话,直接转身就往便门而去。打便门入内,一条甬道把她引去了后面的一个略显简陋的下人房,这里摆了些桌椅板凳,还有一整排的大通铺,一看就知道是给低等下人、车夫预备的休息处。主人们和高级奴仆在里面享乐,这些低等仆从只能在此处等着,累了就去那大通铺上和衣而眠。这下人房位于一个单独辟出来的院子,与马厩和停车的宽阔场地在一块儿,便门只能将他们引到此处,进来后就等于进了一个口袋,不可能从这里进到添香馆的内部。

穗儿站在下人房门外,观望了一下四周阻挡她的院墙,思考了片刻,她得出结论,她没有办法翻过院墙进去,一是没有垫脚物,没有人帮忙,光凭她的身手翻不上去,二是若她要翻墙,必然惊动下人房里的人,就在下人房门口就蹲着一个抽烟锅子的老头,穗儿可没办法躲过他的眼睛。

穗儿正打算另想办法时,那抽烟锅的老头突然站起身来,吐出口里最后一口烟,将手里的烟锅往鞋底一磕,磕出烟灰后,将烟杆别在了腰间,对穗儿招了招手,道:

你过来,俺有话与你说。

这老头一口的河南方言,穗儿警惕于他不敢靠近,那老头倒是不以为意,道了句:

小妮儿,你若想进去,这里可不中。告诉你个窍门,你去北边的院墙,那里有个狗洞,藏在一排冬青木后头,能钻进去。白日里那口子是堵起来的,就这会儿开着。再晚些,就进不去了。

穗儿有些吃惊于这老头一眼就瞧出了自己是女子,而且还看出来自己想进添香馆内部。她反省了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表现得这般明显吧。而这老头居然知道甚么狗洞?该不会是在耍她罢。

死马当活马医,穗儿最后望了一眼这老头,便顺着原路返回,离了便门,往北面而去,很快来到了北院墙。这里沿着院墙确实种植了一溜的冬青灌木。穗儿仔细瞧,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小口子,这口子非常隐蔽,加之这后院墙开在一个非常狭窄的小夹道中,几乎无人往来,基本上不会被人发现。不过这并不是狗洞,似乎是有人专门在此开了一扇小门,还有木门遮挡。不论这个口子到底是为什么存在,穗儿总算是寻到入口了。她绕开灌木,推开了这扇木门,钻了进去。这口子开得可真小,估计若是体形稍大些的男子就钻不进来了,也就她这般瘦弱娇小的女子和孩童才能进来。

进来后穗儿发现自己身处庭院的假山之后,这扇窄小的木门边还放置着一块巨石,似乎就是为了挡住这扇门。但此时这块巨石被挪到了一旁,木门上的门闩也拉开了。那老头说这个口子就这个时间段会开放,其他时间都是封着的穗儿觉得很奇怪,这个时间段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她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这件事,为防被人发现,她尽快离去。从假山绕出,穿过庭院,她入了回廊,沿着回廊她很自然地就步入了一栋三层楼的建筑之中。这里遍布着房间,但大多是空着的,偶有一两间内有人,其内传来令人闻之羞赧的动静,穗儿赤红了面庞,迅速逃离。

她有些慌不择路,但好歹发现了这幢三层建筑通往别处的廊桥。于是沿着廊桥一路快步往前,终于步入一片纸醉金迷的繁华厅堂之中,她才反应过来,这里应当就是主楼,她刚刚进的是别馆。而此时,戏剧正在上演,她绕到戏台侧面,藏在人群之中默然看了一会儿,一时间被那戏台之上的白玉吟所吸引,也被那故事与演绎吸引,移不开步伐。

又片刻后,她收回心神,心想孟旷或许就在这主楼之上某间客房之中。而眼瞧着这三层楼阁,贵客都往楼上走,她想多半人应当是在最高层,那里清净,又比较接近重要人物会出现的地方,居高临下更便于观察,正是锦衣卫会去的地方。

于是她迈步往三楼去,走到二层时看到了悬挂在戏台上方的青榜与朱榜,默然看了一会儿,她叹息一声,迈步继续往上。

刚走到三层,戏台上的《玉簪记》恰好唱完,楼下传来一片喝彩之声。穗儿靠在三层的栏杆边,看着白玉吟退场,心想她得抓紧时间了。她在三层逡巡了片刻,打算将每间房间都张望一下,却不曾想刚走到廊道处,就突然看到拐角处一间屋子的房门打开,郭大友从其中走了出来。

她惊了一跳,忙扭过身去背对着郭大友,听到脚步声远离,眼角余光一瞥,发现郭大友往另一个方向离去。她上前两步,发现他原来是去了廊桥另一侧的别馆。

穗儿的目光随即落在了他方才出来的那间屋子门口,她方才匆匆一瞥,似乎看到了孟旷就坐在里面。她心中悸动,本能地向前跨了两步,想要去推门入屋,与孟旷相会,但今夜她乔装来此并非是来寻孟旷的,她有别的事儿要做。

她今夜来此,其实是来寻白玉吟的。她希望能和白玉吟谈谈,弄清楚她想做什么。白玉吟眼下是郭大友利用来分化她和孟旷的工具。但穗儿与郭大友的思维方式不同,最大的不同在于穗儿出身贫寒,又是女子,所以她最能体量贫苦卑贱女子的心境。她不相信白玉吟这样一个女子,会是一个毫无主见,平白受人摆布的工具。她为何会帮助郭大友,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目的的。只要穗儿能摸清她的需求,她就能想办法扭转白玉吟的想法,让白玉吟假意迎合郭大友,暗中却襄助自己和孟旷。

穗儿仔细想了一下,她如果要和白玉吟商谈,首先就不能在白宅之中,因为白宅本身并非当真是白玉吟的私宅,那里其实不若说是潞王囚禁她的牢笼,白宅里的下人们看上去对白玉吟服服帖帖,实际上都是潞王的人,今日午间她与白玉吟吃饭时就察觉到了,那些下人们每时每刻都围在她身侧,当真是让人透不过气来。若是她在白宅内找白玉吟,这个消息决计捂不住,很快就会走漏出去。

而白玉吟出了白宅,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添香馆,添香馆相对来说人流更复杂,监视难度更高,她可以找到机会。

她入了这添香馆主楼后,察觉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必须上三楼寻找机会。白玉吟唱戏的后场她是不能去的,那里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而白玉吟除了后场,最有可能来的地方就是这第三层,她是必然要来这里待客的。穗儿只要在这里守着,就能寻到机会找到白玉吟。

但是眼下这三楼走廊中空无一人,她一人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明显,她必须得先找个地方藏身才行。

她在三楼逡巡了半晌,最后发现只有一个地方可以躲藏,那就是孟旷所在的房间的隔壁。唯独这间屋内没有人,而这间屋子位置相对隐蔽,连入口的门都是单扇的门,瞧上去像是个杂物间,门上还落了锁。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把锁,发现这个锁头并不复杂,她可以想办法撬开。她早年间被囚禁囚怕了,在宫中专门自学了开锁,大多数种类的锁头她都能打开,工具只需两根她总是随身携带的绣花针。

她从自己的荷包中取出了一个小针线包,从中抽出两根细针,对着锁眼细细挪动了两下,只听咔的一声微弱声响,锁开了。穗儿开了门,返身带上门,并把锁假意挂上,使得外人乍一看并不能发现这扇门开了。

她入了这间屋子,一时间有些惊奇,这屋子里几乎空无一物,除了两张椅子一张方桌,桌上摆了一油灯,一烛台,一把壶,两个倒扣着的茶盏落了一层薄灰。

这屋内还有更奇怪的物什。首先,与隔壁孟旷所在屋子的隔墙之上,有一个铜扣封着的眼,其上有个旋转把手,将那把手一转,便会出现一个监视探孔,可以观看到隔壁屋内的景象。她悄然打开了那探孔,往里探看,就见孟旷正面对着她坐着,她不知何时将面具摘了下来,视线望着窗外,似乎在出神地思索着什么。

穗儿静静地看着孟旷,心底不禁觉得眼下这个场景显得虚幻又诡异,她竟会在无意中监视起了自己的爱人

念头转到此处,她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郭大友乃是添香馆的常客,且将此处当做重要的情报收集场所。他应当知晓这间屋子的用途。而他把孟旷带到隔壁那被监视的房间里,是为了什么?似乎答案已经不言而明了。

孟旷似乎是与她心有灵犀,此时她的目光突然从窗外移了回来,恰好就落在了穗儿所在的监视孔的位置,穗儿不禁惊了一跳,孟旷的目光似乎牢牢捕捉到了她,一瞬不瞬。但穗儿明白隔壁屋内应当是有隐蔽监视探孔的伪装的,她应当并非是发现自己了。但心虚之下,她还是莫名地关闭了监视孔。

就在此时,穗儿隐约听到了甚么声响,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声音是从一根奇怪的铜管内传来的。这铜管从天花板上垂下,铜管的另一头消失在了天花板上方,不知通向了何处。这主楼莫非并不仅有三层?可她也并没有找到通往第四层的楼梯。许是在某处房间内部有隐藏的楼梯吧。

她移步到了那铜管处,侧耳倾听,就听有两名男子在说话:

都运出去了吗?

运了,最后一批了。等会儿就全部清空,还有大约两箱,还得耗点功夫。

好,总算赶在彻底封城前运出去了。那小门封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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