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落水后因姬玉泫突然出现而混沌迷糊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汇聚,她们曾在水中泡了不短的时间,想必是那溪水下有暗流,连通此处的山洞。
仿佛猜到了乐小义所想,姬玉泫开口印证了她的猜测:水下有条暗道,与此地相连,这山洞少有人来,虽未脱离樾清居的地界,却是个藏人的好去处。
乐小义心有疑惑,如此隐蔽之所,姬玉泫又是如何知晓?
她眨着眼,看向姬玉泫,视线落在她莹润如玉的脚趾上,随着她划水的动作忽远忽近。
数息后,一句清浅的询问伴着潺潺水声响起:你来剑神宗会不会有危险?她没问姬玉泫如何来,又如何去,这些缘由在她心里,远不及姬玉泫的安危重要。
足下戏水的动作一顿,姬玉泫抬眸看她,不答反问:没有别的想问我?
鸦羽般的长睫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将她深邃的眼瞳半遮半掩,眉梢轻轻一挑,唇角似藏了一分浅笑,又好像冷冷低嘲,让人辨不出她话语中真实的情绪。
乐小义挠头沉吟,姬玉泫这话是什么意思?到底让她问还是不让她问?要问什么?
问姬玉泫的身份?何故来剑神宗?浮屠宫是否真实存在?还是问姬玉泫为什么不信她,要打她那一掌?
她被冤枉了,心里并非半点怨气也没有,可这些问题在她重新见到姬玉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重要了,取而代之是能再次相见的欢喜。
唔。她无意识地撅了撅嘴,娇憨而不自知地问道,客栈里那个醉鬼,是你杀的吗?
她举重若轻地回避了可能引发矛盾的选项,挑了一个讨巧的问题。
姬玉泫两眼微睁,石缝中透下的光穿过睫羽,落在她黑宝石样的眼眸里,驱散了眉眼间的邪诡,熠熠生辉。
只是那澄澈的笑意转瞬即逝,乐小义听见一声轻笑,便见姬玉泫捡起一枚扁平的石子朝水里扔去,石块轻盈地掠过水面,弹跳几下,最后沉进水底。
乐小义偏头,这算回答吗?到底是,还是不是?
难猜,愁。
乐小义发呆的间隙,眼前黑影一闪,乐小义没能看清姬玉泫的动作,但那日思夜想的人已欺身过来,压着乐小义的肩膀将她抵在身后潮湿的青岩上。
一双邪异幽邃的眼瞳与乐小义澄澈湿润的双眼对视,彼此间的距离不足一尺。
鼻息间环绕着熟悉的花香,乐小义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却全然没有挣扎的迹象。她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着姬玉泫,像个任人揉扁搓圆的小白兔。
姬玉泫含笑看她,只是那笑容清浅寒凉,不达眼底,即便乐小义全身心地信任姬玉泫,也没由来地一阵遍体生寒。
人是我杀的。姬玉泫供认不讳,两指捏了捏乐小义白里透红的耳垂,像把玩美玉似的轻轻拨了拨,乐小义身子一颤,却听姬玉泫嗤笑道,因为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乐小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失去该有的节奏。
即便没有奴契,你也是我的人。姬玉泫宣布了乐小义的归属,从容不迫地收回手,刻字的紫玉葫芦自她指缝间垂落,在乐小义眼前晃悠,只要你还活着,就得乖乖听话。
她指尖一旋,冷冷笑着,玉葫芦旋转着飞回掌心,缠着红线的食指轻轻托起乐小义的下颌,一字一顿地说道:小义,不要让我失望。
她的语调波澜不惊,神态也如高高在山的神明,施舍泛滥成灾的怜悯。
乐小义清楚地意识到,姬玉泫对她的庇护和偏袒应当是建立她的忠心和残余的利用价值上,当姬玉泫对她失去兴趣,舍弃她也在须臾。
她心里浮起淡淡的失落,夹杂着难以言明的酸楚。
但这苦楚的心情尚未破土生长,便被更加主观的心态扼杀在摇篮里。
她甘愿画地为牢,摒弃双翼,不细究姬玉泫的目的,也不追问这话语中是否藏了一两寸的真心,只为每一个字字面上的含义而心生欢喜。
连她脸上的笑容也不参杂别的情绪,略浅的眸色像透亮的琥珀,莹然有神: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听你的。
姬玉泫瞳孔中漾起微澜,眸光晦暗深邃,眼底藏着乐小义看不懂的深意。
傻姑娘,我宁愿你恨我。
片刻静谧之后,姬玉泫的唇角掀起一抹盈盈浅笑,语调轻柔,像邀情人共度春宵:倘若我要你背离剑神宗,跟我走呢?
第23章
乐小义愣愣地望着姬玉泫的眼睛,看见姬玉泫眼底一片冰霜,瞳眸幽深,诡异莫测,让人心里发慌。
她鼻头一酸,湿意刹那间涌上眼角。
从未见过这样的姬玉泫,她不觉害怕,但觉心酸。
如此防备的姿态,足以见姬玉泫过去的十年过得并不安稳。
乐小义心里酸涩难言,一瞬间便有了决断。
我跟你走。她说。
剑神宗于她有恩,但偿还恩情的方式有很多种,在她有限的生命里,姬玉泫重于一切。
她眼里的坚定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在姬玉泫的瞳孔中点亮一盏明晃晃的灯。
姬玉泫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不再伪装温柔。
她安静地与乐小义对视,似乎从面前这张清秀的小脸儿上找见了十年前那张稚气未脱的容颜。
乐小义还是当年那个乐小义,但姬玉泫却已不再是那年的姬玉泫了。
姬玉泫柔唇轻启,齿间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以食指轻轻点了点乐小义的心口。
她那一掌就打在这个位置,该是很疼的,也许,要很多年以后,乐小义才能明白她不得不那么做的理由。
灼热的鼻息吹拂乐小义的耳廓,姬玉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说道:小义,十年前的姬玉泫已经死了。
而十年后的姬玉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会利用你诚挚热烈的情感,早已配不上你的喜欢。
末了,她轻轻推开乐小义,起身离去。
乐小义坐在岸边发呆,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思泫剑剑鞘上的损痕,脑子里尽是姬玉泫刚才贴近她时的样子。
小义,十年前的姬玉泫已经死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姬玉泫与十年前的姬玉泫有什么不一样?
乐小义放下思泫剑,掬水泼面,用力揉了揉眼睛,将酸胀涩然的感觉强行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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