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但他已经在这里了。
他以为赫连要劝自己,但他只是脱下了血污的袍子,放在了腿上,靠在树上道:睡吧。
西戎人的皮袍子原来这样软,血腥味原来也并不难闻,反而有种伤口的味道,像折断的树,被碾过的草,又或者只是因为这是赫连的血,就跟他的金发一样,与别人都不同。
在东宫的锦褥上辗转几夜都无法入睡的容皓,竟然真的枕着一件旧袍子,就这样沉沉睡了过去。
容皓是忽然惊醒的。
他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样熟,所以醒的时候心中几乎是恐慌的,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却被人握住了手。
那是只很修长的手,温暖,掌心有薄茧,带着药草和血腥味。
发生什么事了?容皓惊慌地问,周围暮色四合,连星星都出来了,所以更无法判断是什么时候了,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袍子,显然是有人来过了。也许是报信的人,有什么事赫连收到消息了,自己还不知道。
赫连显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什么事。他淡淡道:不过你要回宫一趟了。
第91章朱雀拿刑具来
言君玉是从睡梦中被唤醒的。
不好了。鸣鹿的声音十分焦急:少爷,快起来。
言君玉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道:怎么了?
外面来了好多人,好像是抓你的。
言君玉吓了一跳,睡意都没了,他心中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事,但说大了不过是偷溜出宫而已,羽燕然也说他们当年天天干的,怎么轮到自己,就有人来抓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穿衣服,匆匆赶到前院,远远看见灯火通明,一队穿着红色锦衣的人提着灯笼,佩着刀,和东宫的人对峙着,宫中无人,云岚站在最前面,聂彪难得神色这样严肃,按着刀站在她身后。
领头的人意外的年轻,而且漂亮,几乎有点雌雄莫辨,一双眼睛眯起来,肤色苍白,对着云岚道:拖时间也是没用的,别让咱们为难,快把那位小侯爷交出来吧。
他的声音尖细,远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倒像是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还没变声的声音,言君玉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个穿着朱衣的青年,和他身后的那一队人,都是太监。宫中守卫由羽林卫担任,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支叫做净卫的队伍,都是由宦官充当。御前总管段长福,就是他们的老祖宗。他们既是圣上的耳目,又是爪牙,容皓就说过,当初要不是东宫提前抓了郦道永,他恐怕下场比凌迟还惨,落到净卫手里,就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般的官员,提到净卫这两个字都闻风丧胆。也只有云岚了,这时候还能跟他们对峙。
夜风极凉,她大概也是半夜被叫起来的,钗环都卸了,只挽着简单发髻,穿一件薄薄的月白绡衣,更显得身形单薄却挺拔,脸上神色冷峻如霜。
既是我东宫的事,自然由我东宫处置。如今殿下不在宫中,公公有什么事,只等殿下回来再说。公公再怎么问,我也只有这一句话。她神色漠然道。
好大口气。你一个小小女官,敢在净卫面前放肆。那朱衣太监脸上怒意弥漫,道:来人,给我搜宫。
你敢!云岚厉声喝道:聂彪。
在。
有人敢进东宫一步,立刻斩杀,等殿下回来,我自去领罪。云岚头也不回地道。
聂彪也胆大,真就按住佩刀,高声答道:遵命!他身后的侍卫也都将手按在佩刀上,双方剑拔弩张,形势看来是一触即发的。却只听见外面又有声音,有人快马赶到。
这个时间敢在宫中骑马的,也不是寻常人了。
来的是个胖大太监,穿黑衣,看起来倒和段长福有点像,手上举着一卷东西,看起来像是明黄色。
即使言君玉隔得远,也感觉到云岚的背影瞬间绷紧了,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了下来,让她支撑不住地晃了晃。
抓个人也抓半天,死在这了?那胖太监骂朱衣的年轻太监,被骂的自然不回话,原也不是骂他不过是立威罢了,是骂给云岚他们看的,对云岚他们反而笑盈盈地,道:这是圣上口谕,让咱们净卫追查郦道永下落的圣旨,老祖宗叫我给你拿过来了,苏姑姑,你看?
原来云岚姓苏,姑姑是对宫中女官的尊称,原与年纪无关。
云岚的神色很冷,抿着唇,仍然不退让,道:追查郦道永,又与我们东宫何干。
怎么?朱雀还没跟你说清楚?胖太监一字一句地解释:郦道永假死,从诏狱逃了出去,现在杳无音讯,只怕还在宫中。偏偏有人说看见东宫伴读言君玉今天下午出了趟宫,奴婢查了下宫里纪录,言小侯爷是没有腰牌的。监视郦道永家的眼线也说看见他进了郦道永家,所以老祖宗让咱们请言小侯爷去问下话,拿什么假冒的令牌,是不是传递了什么消息出去。苏姑姑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脸上带笑,话尾语气却有狠意,云岚也知道拖延不下了,于是也笑了起来。
要真是问问话,也没什么?她只盯着这胖太监眼睛:只是小言胆子小,颜公公可别舞刀弄枪的,倒吓坏了他。
要舞刀弄枪,也不是我。胖太监笑中带狠:朱雀在老祖宗面前领了这差事。苏姑姑这话只管跟他说罢。
李福子原收了几个义子,朱雀是最小的一个,争强好胜,这次抓言君玉,被他出头抢了去,这胖太监显然心中也有不满。
云岚只看了一眼那神色冷厉的朱雀,也不多说,只对身侧聂彪冷冷道:去把小言带来。
犯不着麻烦了。胖太监只笑眯眯地朝着言君玉的方向一指:那不就是。
言君玉原趴在一棵芙蓉树上,远远地看着他们,连聂彪也没发现他,谁知道这胖太监一来就发现了,据说净卫中也有高手,说不定这胖太监就是一个,要是真起冲突,聂彪一定打不过他。
到了这时候了,言君玉也不怕了,干干脆脆地从树上下来,走到他们面前。其实他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也许是被设计了,也许只是机缘巧合,满以为云岚要怪自己的。谁知道云岚压根没看他,只是仍盯着那叫朱雀的太监。
小言年纪小,没经过事。她的声音沉稳,按在言君玉肩膀上的手却在细微地发着抖:希望公公们要有分寸。
苏姑姑这话糊涂了,为圣上办事,什么分寸不分寸。朱雀冷冷道。
云岚眼中神色一暗,言君玉还来不及看清她表情,只听见她低声在耳边说千万别犟,他们问什么答什么,保护自己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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