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自然听出了陆征话里的敷衍:不是做梦吗?
陆征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一边还有闲力,腾出一只手在温白脸上轻掐了一下:疼不疼?
温白唔了一声:疼。
陆征:我都没用力。
温白:那也疼。
陆征又笑了下。
不是做梦,那是什么?温白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先告诉我,除了困之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征把温白的脸抬起来。
温白摇了摇头。
他把陆征的话重新过了一遍:所以我不是无缘无故犯困的吗?
陆征这才嗯了一声:下午朱雀带起的势风,还记不记得?
温白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侧脸。
脸侧的细伤已经消失了,应该是他睡着的时候,陆征帮着处理的。
就画灵帮我挡下的那个?
嗯,陆征揉了揉温白已经痊愈的伤痕,那势风凡人受不住,魂体受到了冲撞,魂体不稳,所以才会犯困。
当时所有人都没察觉,包括陆征自己。
温白怕冷,入冬之后,这体质就更明显了。
带着牵牛图、小莲灯和纸人它们出去晒太阳的时候,时常晒着晒着,把自己给晒睡着了。
躺在藤椅上也没人敢吵,最后都是陆征把人抱回楼上。
因此下午温白犯困的时候,他还以为和往常一样。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阴司从未进过凡人,温白是第一个。
对他们这群在天地间活了万千年的人来说,这样一股势风,连不痛不痒都说不上,效力基本等于零,甚至不说他们,就是一般的阴差,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因为完全没这个概念,所以陆征也没察觉,再加上画灵替温白挡了挡,见他只有脸上有轻微的擦伤,也就没往深了看。
直到晚上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魂体不在。
那时的陆征甚至也没意识到这是受了朱雀的冲撞,魂体自己飘出去了,还以为是跟之前羌岐那事一样,有人拘走了他的魂魄。
陆征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阴司。
连正在逗儿子的朱雀都被吓了一跳。
陆征简单给谛听留了个信息,就循着玉葫芦的气息一下子冲了出去。
也就是在见到温白魂体的前一秒,才从谛听那边知晓了答案。
他堪堪敛好威压,可还是影响到了作为魂体状态的温白。
好在只是没了气力,没受什么伤。
万千年都没体验过什么叫怕的陆征,在温白身上,把这字参了个遍。
千年前人间那算一次,这算一次。
偏偏这两回,他怀中这人,看起来过得都不错。
所以陆征才会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说了一句怎么都不知道怕。
不过,也好。
所以我现在是魂体状态?!温白眨了眨眼睛,头一偏,擦过陆征额际,变成下巴抵在他颈侧的姿势,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原来魂体状态是这个感觉。
除了觉得很轻,其余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差别。
因着这个姿势,两人贴得更紧。
温白也是这时才发觉,陆征周身竟笼着一层很薄的金光。
他忍不住伸手,在陆征肩上碰了碰。
怎么了?感觉到他小动作的陆征开了口。
温白很认真地说:你在发光。
陆征一怔,随即很轻地笑了一声。
那声音像是从胸膛深处发出来的,又或者是因为两人距离实在太近,所以靠在他身上的温白也能很清晰地感觉到。
温白:?
虽然知道魂体状态下不会冷,可陆征还是替温白收了收腰际的衣服:那不是光,是玄印。
大概也只有这人会觉得这是光,还伸手去碰。
寻常魂体见了,早就避开了。
给朱雀的文函上的那个?温白确认道。
嗯。
我还以为是印章呢,原来是你身上的。温白又伸手碰了下。
那东西陆征不常用,他也只偶尔在一些文函上见到,还以为是一些特定的印章。
陆征握住他作祟的手,包在掌心:怎么什么东西都敢碰。
没有都敢碰,这不是你的玄印么。温白道。
话中全身心的信赖让陆征心口软了下。
所以我这是在哪儿啊?温白下巴抵在陆征肩头,每说一个字,下巴就要吃些力,有些费劲,索性直接偏头,侧脸靠在陆征肩上。
陆征眉梢一扬:没认出来么?
认?
所以这地方他认得吗?
看下面。陆征说着,手在虚空一扬。
一阵强风自上而下扫过,底下雾气开始散开,露出原本的模样。
温白这才看清。
他攥着陆征肩头的衣服,开口道:这是阴司?
这还是温白第一次站在这种角度俯瞰东泰。
他一直知道这别墅不是东泰的全貌,比起什么办公室来,更像一个入口。
但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东泰全景是这个模样。
从上方看下去,稀薄的云雾缭绕,像是一片礁石密林。
高低不一,却很有章法地列着。
不同的是,海岸边林立的礁石荒凉、陡峭,可底下这一片却灯火通明。
明明是阴司,却平添了几分万家灯火的归属感。
好像是燃的灯火?温白开口道。
许是陆征做了什么,温白只觉得五感通明,几近于无的风声都听得很清晰。
陆征:嗯。
比起那些炽灯来,大家好像更喜欢自己点着灯。温白呐呐道
其实温白很早前就发现了,阴司众人对灯火好像更为偏爱。
不说总爱挑火星子逗元元玩的谛听,就是阴差们,也时常燃着灯。
陆征:习惯了。
温白:习惯什么?
陆征:灯火的温度,以前的人间。
温白看着他。
不是现在的人间不好,只不过人总会念旧,在他们成为阴差之前,也做了百年的凡人。陆征说道。
温白重新靠回陆征肩头:那你呢?也念旧吗?
陆征笑了下:无旧可念。
所有该想的,该念的,都是怀里这人了。
温白听出了陆征的言外之意,偷笑了下。
许久,他才说了一句:因为你的纸灯已经燃了千年了。
会跑,会闹,会哭,还会撒娇。
和这些只亮一个晚上便熄灭的灯火不一样。
从未消失,所以无旧可念。
陆征笑意更深:谁点的?
我。温白也笑了,重新抬起头来。
他做得最好的事,大抵就是在那条流光河上,放下了一盏纸灯,漂到了他的爱人身边。
底下是千百灯火,两人额间相抵,呼吸交缠。
陆征伸手,在温白唇上极轻极缓地捻了一下,最后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