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他所料,亓杨确实还留有后手,他思考的时候说话很喜欢用手比划,这会儿又把双手合拢罩在了自己的下半边脸上,声音有点发闷地解释道:还记得口罩么?当时火器营闹瘟疫的时候,我请朱大嫂的绣楼帮忙做的。
记得。谢庭春点点头道。
不光是他记得,如今全栗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这口罩是什么样的好东西,加上后来亓杨莫林雪山奇袭战中立下大功的羽绒服,朱大嫂如今已经从一个偶尔能够领到活计的绣娘,摇身一变成了栗城内规模最大的成衣楼之一的老板娘,正经做出了一番事业,成了栗城家喻户晓的名人。
我命将士们戴上口罩,再次挖掘新的地道潜入,另一边在旧地道中制造声响干扰他们的判断。亓杨说到这里,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这乌星,真是把地道都玩转了,他除了守城也没闲着,提前在我们挖掘的方向都预先凿好了地道,两边横向凿出几个能容纳兵士的洞口,将伏兵隐藏在内,然后趁着我们夏军不备,从地洞中现身突袭,我们只能再次撤退。
两次通过地道攻城都没有成功,还损兵折将了。亓杨说到这儿,一双浅褐色的清透眸子中染上了一丝愁绪:每次看着将士们信赖的眼神,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听到这儿,谢庭春已经完全理清楚了亓杨的症结所在,翻了个身,柔声道:大哥是不相信自己么?
也不是不相信,就是有一些棘手吧。亓杨叹了口气,打了个很简单粗暴的比喻:感觉好像面前有一个烫手异常,还非吃不可的山芋,却没有办法将它拿起来。
可是将士们又是那么的仰仗我,让我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谢庭春一边听,一边顺着亓杨的视线往前望去。
此时早就过了就寝时间,亓杨也已经卸下了战甲,此刻一身亮光闪闪的明光铠和战袍正工工整整地摆在椅上,火红的战袍在油灯的照耀下鲜艳夺目。
看到谢庭春的视线,亓杨失笑道:这身红衣服还是义父叫我穿上的,虽说站在战场上,实在是有些像个活靶子,但是对于将士而言,还是很鼓舞人心的。
谢庭春了然地点点头,如今亓大哥也是一员名将,夷国人都管亓杨叫做红将军,指的便是亓杨当时率军从莫林雪山奔下,杀入敌营后浑身浴血的模样,百姓口口相传,甚至都有了些神化的色彩,什么脚踩天火,三头六臂,止小儿夜啼,不一而足。
亓大石深谙人心,连带着亓杨的帅旗也一同改成了血一般的鲜红色,打得就是令敌军见之胆寒,闻之色变的主意。
谢庭春眼睛微微眯起,忽然间灵光一闪。
乌星这个将领,的确有几分才华,但是如今他在战场上的表现,明显已经超过了他的本来水平,他在项县曾经同亓大石的主力军队交手,最终以惨败告终,亓杨是亓大石钦点的接班人,就战术能力上来看肯定要胜他一筹。
如今乌星能在战场上屡屡破解夏军攻势,除了个人能力外,只剩下了一个解释
他如今走投无路,精神紧绷,已经被亓杨激发了全部的潜能!
大哥。谢庭春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你有没有考虑过攻心的办法?
那甘华关中,满打满算最多只有五万石存粮,按照军士们每日最少的食量,最多不过能撑三十日,就算挖河取鱼等野路子算上,乌星也支持不了多久,正是急躁的时候,全靠一口气撑着。若是能想个法子,摧毁夷国上下将士的精神,想必能够
话还未说完,亓杨眼睛便猛地一亮,手指收紧又蓦然松开。
谢庭春还未顾得上失落,便忽然觉得两颊上覆盖了一双温暖修长的手,然后便是响亮的啵的一声。
额头上传来温暖柔嫩的触感,谢庭春一时间呆愣在原地,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这是被大哥亲了吗?!
然而此刻罪魁祸首的某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干了件多么出格的事情来,满脑子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新战术中不可自拔,一脸喜色地捧着谢庭春的脸道:狸奴,你可真是太能干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从床榻上窜起,直愣愣地冲到书桌前,铺开宣纸写写画画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谢庭春才从那种丧失意识一般的梦幻感觉中回过神来,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丝余温。
一张白皙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
大哥你
回答他的只有亓杨笔尖滑过宣纸的沙沙声响。
谢庭春直直看过去,一盏烛火之下,亓杨一身简单的白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手下的宣纸,已经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境地,时而勾勾画画,时而皱眉思索,又时而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认真的大哥真的好好看啊
谢庭春红着脸,似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顾着怔怔看着亓杨灯下俊秀的眉眼,心情仿佛一叶在海浪中飘荡的小舟,晃晃悠悠地,最终缓缓停在了风平浪静的港湾之中。
帐中很安静,谢庭春轻手轻脚地起身,将炭火拨旺了些,又坐回原地抱紧了床榻上的锦被,不错眼地看着面前专心致志的英俊男子,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个微笑。
轻轻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额头上已经散去温度的位置,谢庭春将手指收回,缓缓地放在自己唇边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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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的第二日清晨,甘华关岗哨。
虽然守卫的小兵此刻已经疲累不堪,却依然强撑着身子眺望远方,坚持着站好夜班的最后一站岗。
忽然间,远处夏国驻扎的营地中出现了一阵异样的骚动,小兵瞬间困意全无,掏出千里眼,朝着夏国营地的方向望去,只见营地之中,一阵兵荒马乱,随后那面火红的亓字帅旗晃动两下,被收了起来。
什么?
小兵大吃一惊,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一般来说,将在旗在,哪里有阵中大将尚在,就将旗子收起来的道理?且不说造成的混乱,对士气的打击更是难以弥补的!
屏住呼吸继续看了一会儿,小兵的视野中升起了一面写着索字样的新帅旗。
将军!有情况!
片刻后,小兵颤抖着身子,急匆匆地冲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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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华关内,看起来苍老了十来岁的夷国国主此刻正端坐在屋内,神色严肃地听着乌星的汇报。
国主,最新的情况是夏国已经确定了临阵换帅。乌星看起来有些难掩的兴奋:在夏军中安插的探子说红将军已经被急召回京,两天前就上了马车,这几天内末将已经率小股兵马出关试探了数次,应当是真的。
此话当真?夷国国主此刻心情激荡,几乎有些握不稳手中的椅子把手:新换上来的将领是谁?不是把亓大石弄回来了吧?
并不是。乌星的功课做得很足,熟门熟路地介绍道:接任帅旗的,是红将军的副手,参将索天纵,此人出身兵戎世家,从小武艺高强,在整个亓家军中都颇有威名。但是一直笼罩在亓杨的光环下,平时没有什么领兵作战的经历。
哦?夷国国主一双老眼中瞬间冒出精光:那这对于他来说,倒是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乌星是何许人也,立刻领悟到了夷国国主的未尽之意,赶忙抱拳道:末将这几次出征都有悉心观察,发现这个索天纵行事中的确能看出几分急躁冒进,而且此人志大才疏,看得出来没有多少带兵的天分,试探几次之后,已经发现夏军大营的北侧布防有些薄弱,正是突破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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