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他。
谢庭春暗暗提起了一颗心来。
那日上朝之时,他能够分辨出来身上有那股奇怪味道的人之一便是何岫。只是可惜的是何岫上辈子在他入狱后不久就因病去世,所以不可能是前世最终逼迫他按下手印的两个人之一,这么一看,何阁老虽然位高权重,却依然不是主谋。
何岫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之后又看了看端茶倒水的富贵,道:不知可否同谢大人借一步说话?
来了!
谢庭春的心脏立刻飞速跳动了起来!
根据在京城这些日子来的观察,他终于确定了,这一股在背地里暗暗观察他的势力很可能同何岫这个老头子有关系。伴随着新皇登基,何岫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同新皇身边最为宠爱的林真人交好,地位飞速上升,在朝臣中俨然又是一副说一不二的模样了,虽然说背地里不少人诟病他为老不尊,自降身段,可是人家毕竟大权在握,众人也不敢说得太明白。
自从发现这一点后,谢庭春便有意接近,做出一副汲汲营营,同家人决裂的模样来,何岫似乎并不吃这一套,然而却依然在他示好数次后渐渐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现在看的就是这老头子到底有何目的,以及他的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人了。
谢庭春立刻挥挥手,屏退了屋子中的所有人,低声道:阁老有何见解,但说无妨,谢某洗耳恭听。
见他上道,何岫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谢大人少年英才,老夫活了一个甲子之久,也少有见过。说句真心话谢大人觉得自己如今的地位,配得上自己的能力么?
在其位谋其政,不过是为圣上分忧罢了,又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呢?
谢庭春微笑道,半点都不肯松口,然而眼神却微微一亮,很快被何岫精明的老眼捕捉到了。
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因自己的话被绕了过去而烦恼,破天荒地表扬起了这位他的宿敌的孙子,将头探近:不用担心,我并不是来害你,相反,我是来帮你的。老夫素来喜欢像谢大人这般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谢庭春瞳孔一缩。
这是来招揽他了!
多谢何阁老抬爱。他神色如常地施礼,微笑道:只是家祖父那边
何岫听到这儿,在桌子上敲击了两下,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谢大人是个有志气的,想必也不甘心一直只做谢家的大少爷,你说是吗?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彼此很快都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多谢阁老提点。片刻后谢庭春露出了一个感激中带着恭敬的笑容,为何岫斟上一杯茶,沉默片刻后像是终于沉不住气一般道:何阁老所言极是,我为官多年,一直在长山打转,不瞒您说,在边陲之地,实在是太容易被武将的光芒盖过了。
一边说着,谢庭春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试图极力掩藏的妒恨!
何岫心中飘过一丝意外之喜。
本来以为这谢家小子同那亓家小子关系挺铁,没想到内里竟然也不是一条心,甚至矛盾还不少!
也是,上次亓杨奉旨回京的时候,他便注意到这两人来的时候看起来亲亲热热的,走得时候却一前一后,一副一块儿多待一刻钟都嫌烦的模样,多半是从那个时候起就生了嫌隙。
这样对他来说可就好办多了!
想到这儿,他脸色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扭曲,如今他堂堂阁老,竟然身不由己到了这个地步,可是不按照那个人说的做,他又实在痛苦难当
定了定神,何岫很快恢复了镇定:在老夫看来,谢大人能力卓绝,假以时日,必将夺其锋芒,只不过最近战事太多,文官的能耐之处显现不出来罢了。
说着说着,他又抛出了一个新的诱饵:不瞒你说,老夫可以在这儿提前恭喜谢大人心想事成,不出一个月,应当边关那儿便有好消息传来。
谢庭春闻言露出了个很是吃惊的表情:阁老,您这意思是可这样的话,边境岂不是无人可守?
嗬。何岫冷笑一下,淡定道:我大夏贤臣良将如此之多,原来没那一家瞎折腾的时候,不也好好的吗?
多谢阁老提点。谢庭春听到这儿,脸上忧色尽去,长长一揖到底,眼中克制不住似的带了喜色:那我就恭候着阁老的消息了。
何岫点点头,像是赶着要回去做什么事一样,匆匆起身离去。
谢庭春八风不动,甚至带着如假包换的殷勤神色将他送到了门口,随后便转身回屋,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富贵,备车,我要立刻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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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济水以西三十里,偌大的宝壶原在一年后再度迎来了数以万计的夏国大军。
阿杨,我这便要走了,你此去受降,虽然没什么大危险,但是也要切记万事留个心眼。亓大石一身铠甲披挂整齐,骑在战马上嘱咐道。
自从亓杨率领靖远军将夷国国土打下大半后,夷国当今的国主萨尔瓦只能率领剩下的部众一路逃到了屏海城,倚靠鼎江天险守城,本来亓杨也考虑过,要么干脆一鼓作气将整个夷国打下来,只是粮草已经不够用,外加长时间出征在外,不少将士都有些疲惫,难堪重负,最后衡量了一下,才下了决定率领大军回栗城。
本来打算来年开春,等兵马准备好便继续挥师南下的,只是没想到夷国国主却在这个时候给病榻上的永嘉帝来了一封信函,信中表示如今夷国残余的部众在屏海城遭到了北边戎国的威胁,戎国嫌弃夷国在之前的混战中拖了他们的后腿,心怀不满,加上在亓大石的打击下失去了部分领土,竟然惦记上了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邻居,准备吞并屏海城。夷国国主吓坏了,心想反正也是灭国,不如便降了大夏,只求能留下他一条命。
信函言辞恳切,理由充分,声声泣血,永嘉帝见状大喜过望,立刻传旨让自己的两员大将前往鼎江畔受降。其实本来受降这样的事无需如此兴师动众,可毕竟这是象征着整个夷国从此被夏国吞并,是一件颇长脸的大事,永嘉帝与有荣焉,自然想要借此机会给自己的两员心腹爱将抬一抬名声。
道理很简单,亓杨也都懂,只是没想到的是行至宝壶原,亓大石便要同他告辞,说要回北境去剿匪。
北境匪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有其他将领稳妥处理,亓杨心知肚明,这是义父在捧他,免得分走他的功劳呢。
心中忍不住有一股暖流涌过。
将领之间的义父子关系实属常见,在不少人眼里,亓大石认他为义子都是一起政治投资,不过作为当事人,亓杨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来自亓大石将军无言的关爱与温暖。
大约人和人之间真的有眼缘这一说,亓杨总觉得第一眼看到亓大石便觉得他十分面善,没想到这一份眼缘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此刻听着亓大石的嘱咐,亓杨神色认真,丝毫没有不耐烦之色,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
亓大石颇有几分欣慰地看着亓杨乖乖的脸,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亓杨的脑袋上揉了揉,他的手伸过来的瞬间,亓杨像是心有所感,脑袋一低,竟然准准地将自己的脑袋送到了亓大石的手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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