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句话他不好意思再复述给郜柏歆听。

当时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让爱这个字浮现在了脑海里。

他和郜柏歆甚至还没有说过这个字。

尽管他觉得如果要将他对郜柏歆的感情定义为爱，其实并不算夸张。

两个正在谈恋爱的高三生，其实在吃了蛋糕送了礼物之后，并没有别的娱乐活动。

他们相互注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打开书包拿出了试卷。

大概因为明天是周六，老师给他们布置的试卷也乘以了三天的份额。

连童漠都不得不专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专门做试卷。

郜柏歆就更不用说了，他大概是童漠的三倍速度。

郜柏歆一开始边做试卷边看着房间墙上的时钟。

后来他陷入试卷深不见底的海洋里，就顾不上时间了。

今天可能做不完这些卷子了,你能陪我久一点儿么？郜柏歆在做完一张试卷后倏然抬头看向时钟，接着说了这么一句。

可以啊，但是我明天要早起，我爸说要去机场接我家的一些亲戚。童漠低头边写边说。

我明天一早送你去机场，可以么？郜柏歆又问。

你是想让我今晚在这里过夜？童漠一惊，手里的钢笔掉落在了桌面上。

郜柏歆直接承认了：是。

童漠重新捡起笔，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乱画：可是，我答应了我爸

给他发一条消息问问吧，如果他不同意，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郜柏歆提议。

他的确是有心让童漠在他家待到13号。

如果他不能到童漠的生日会场陪他度过十八岁的生日，那么就让童漠生日的最初的几个小时是和他一块儿过的吧，这样也同样地很有意义。

郜柏歆建议童漠发消息，童漠就真的发了消息。

他的消息内容非常诚实：

爸爸，今天老师布置了很多试卷，我们做不完，可能要写到很晚，我想写完试卷直接在他家睡下，明天一早我自己去机场，可以吗？

童爸的消息过了许久才发过来：

漠漠，自己当心，不要太晚睡，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童漠本想说不用爸爸接了，但爸爸对他的人身健康一直都视作第一位，不让他来接，爸爸今晚可能要担心得失眠了。

童漠回了一个好字，接着将爸爸的那条消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爸爸又一次提到让他当心。

为什么呢？

爸爸明知道他是在郜柏歆家里，让他当心什么呢？

童漠有些迷茫地看向郜柏歆。

他的第一反应，是爸爸对郜柏歆存在着误解。

郜柏歆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马上问：你爸怎么说？他是不是没有答应？不答应也不要紧的，我们收拾收拾，我一会儿就送你回去吧。

童漠放下手机，摇了摇头：没，他答应了。

郜柏歆戳了一下童漠的脸：答应了怎么是这个反应，他还说什么了么？

他说，让我当心童漠轻声说完，又匆匆止住。

他觉得郜柏歆应该会听出来这句话的不对劲了。

郜柏歆也是一愣。

他低咳两声，握着笔转回身，低声说：你爸是挺担心你的，你回一句让他放心，我们再写一张试卷就早点休息吧。

郜柏歆的确是有些心虚的。

他对童漠的心思大概是被童爸看出来了，而且，可能还不光是喜欢童漠的心思，就连想欺负童漠的那点心思也被看穿了。

童爸让童漠当心，还能当心什么，自然是当心被他欺负了。

童漠感觉郜柏歆有点不太开心，于是将椅子端过去，挨着郜柏歆坐下。

我爸应该没别的意思。童漠贴近郜柏歆耳边说。

郜柏歆闷头写字，嗯了一声。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如果我去别的同学家，他肯定也会这么说。童漠又说。

郜柏歆转头看向他：你去过别的同学家过夜？

没有，我只是打个比方。童漠说。

郜柏歆点头，继续转过头去写试卷。

他这会儿不能跟童漠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

童家对童漠的教育方式向来是溺爱无度的，尽管他也认为童漠不是会被溺爱了就会使坏的那种人，甚至也愿意更宠着童漠一点儿。

童爸如果在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之后选择保护童漠并且让童漠远离他，郜柏歆也无法带着童漠去忤逆他的父亲。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放弃和童漠过一辈子的决心。

在这注定会产生矛盾的两方关系里，他必须要找准一个平衡点，并且在童漠被他与童爸夹击之前先找到这个平衡点。

童漠提前写完了试卷，又凑过来看郜柏歆做题的进度。

郜柏歆在跟他说过话之后便一直在埋头写题，他不太方便打扰。

但如果他想帮助郜柏歆做题，应该不会被拒绝吧？

童漠就像是一只怯生生的小鹿，探出爪子覆在郜柏歆压在手臂下的试卷上，轻轻往回抽了一点儿，再探头费劲又努力地往试卷上看过去。

郜柏歆也没想到他回头竟然看到了童漠眼神里的小心翼翼。

他觉得是他的情绪影响了童漠，让童漠觉得自己捉摸不定了。

郜柏歆放下笔，伸手按着童漠的后脑勺，轻轻往自己这边按下来，再朝童漠的嘴唇吻了上去。

我就快写完了。郜柏歆吻完之后丢下这么一句，又继续写题了。

饶是童漠，也没看懂郜柏歆突然亲吻自己的举动。

他索性趴在书桌的一侧，脸朝着郜柏歆，看着郜柏歆的侧脸出神。

虽然他们只是待在一块儿做题，别的什么也没做，他也觉得今晚的这段时间有一点点甜，过完了还有些依依不舍。

郜柏歆反而看上去冷静无比，除了之前突然发生的那一个吻，他今晚表现得十足像是个做题工具人。

做完题之后他将试卷收回到书包里，再看着童漠收拾完了书包，到一旁的衣柜里拿出童漠之前留在这儿的换洗衣服，递给童漠。

先去洗澡吧，已经十点了。他说。

童漠接过衣服点了点头。

但童漠走到浴室，刚将换洗衣服搭在毛巾架上，又返身走了出来。

郜柏歆正撑着桌沿在发呆，看到童漠走进来时满眼疑惑。

你要不要，一起洗？童漠看着他问了句。

什么？

郜柏歆过度震惊，脱口而出的声音骤然提高了音调。

我只是问问。童漠仿佛说出口之后才幡然醒悟，红着脸又跑了回去。

接着郜柏歆听到浴室门重重关上的砰的一声。

童漠刚刚倒也并不是故意想要忽悠郜柏歆。

他在走进浴室的时候，脑子里总想着郜柏歆这一晚都郁郁寡欢的模样，洗澡的时候就看不到郜柏歆了，他总有些放心不下。

但理智重新回归身体，他才发觉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可怕的话。

童漠在洗澡的过程中脸都是红着的。

他洗完之后将镜子擦了好几遍，对着镜子深呼吸好几回，才能重新走出浴室去面对郜柏歆。

好在郜柏歆似乎已经忘了他的那句话，等他走出来，只是偏过头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下，便也走进浴室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