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叶长青做了多年魔君,一朝重生,总觉得自己是个老人,半天找不回当时意气风发的感觉,最后只好轻叹一声,问:温辰呢,把他叫过来。
往事如流,十几年前的好多细节他都忘却了,但一定不会记错,元安八年,正月初三,荆楚大地雨雪纷纷,江城白茫茫一片,城郊折梅山上寒梅盛放,幽幽暗香中,一个冷静得几乎不像少年人的少年人,被当时的烽火令主云衍,亲自带到他面前。
可是他发话让叫人,秦箫和阮二胖一个都没动。
怎么,为师说话不好使了?叶长青乖戾地挑了挑眉,看他俩神色有异,了然道,是不是温辰又闹脾气,不愿意见我?
这回,秦箫终于睬他了:师尊,你说谁呢,什么温晨温晚的,我不知道啊。
对呀对呀。阮二胖也跟着凑热闹。
你不知道?万锋剑派掌门,烽火令主云衍真人的关门弟子,温辰,送到折梅山来联培的那个小鬼。叶长青也是好耐心,事无巨细地解释了一遍,还觉得不够,补充了一下人物描写,十四岁,长得白净秀气,总是穿一身白衣服,独来独往,不怎么和人说话。
秦箫却不吃他这一套,脑袋摇得飞起,得意洋洋道:哈哈~师尊,烽火通史我都抄过十三回了,哪一家有谁谁谁,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要是拿这个来考我,那可是考不住的哟!
谁想考你,我不如去考驴,叶长青一边腹诽,一边冷下脸来:说正事呢,没工夫和你逗。
他做魔君时,练得最纯熟的一件本事,不是什么纳川、生灵谱等歪门邪术,而是根据需要,随意切换表情和语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此时他颜色这么一改,秦箫登时皮紧了,以为他是在训斥自己嬉皮笑脸的态度,讪讪地低下头,老实道:是,师尊。万锋剑派掌门,烽火令主云衍真人座下亲传弟子有两人,大弟子云逸,目前金丹大圆满修为;二弟子花辞镜,绰号剑魔,目前元婴三阶修为
他背到这,看着叶长青眼中明显有期待的光芒,虽然不懂对方为什么突然对万锋剑派感兴趣,但也不敢再造次,接着往下背:铸剑长老祁峥,金丹大圆满修为,其弟子林九渊,金丹
少拐弯抹角,温辰呢?叶长青不爽极了,一拂袖站起来,绕过低矮的书案,走到他跟前,伸出食指直怼脑门,让你叫个人,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绣花还是磨面呢?你不去,我自己去。
哎我冤枉啊!秦箫哀嚎。
你冤枉个屁。叶长青已行至门口,回头赏他一句,然后风风火火地就出去了。
这一屋子师徒,师父没师父的威严,徒弟没徒弟的恭谨,平时在一起闹腾惯了,外人看了不成体统,他们自己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只是这一次,叶长青着实是冤枉秦箫了,他在凌寒峰上找了三圈,终于又回到折雪殿门口,都没找着温辰的一根汗毛。
难道记错了?温辰不是元安八年正月初三来的?
这想法刚一出来,叶长青就连连否定,不因别的,就因他和温辰初次见面的场景实在过于不愉快,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都历历在目。
他心想,既然自己不会记岔,那就是秦箫把今天的日期说错了?这个真有可能,那家伙说话不过脑子
师尊师尊,我想起来啦我想起来啦!然而秦箫是个好孩子,一点不计较自己在师父心里的伟岸形象,连走带跑地冲过来,后头跟着个姓阮的小尾巴。
注意点样子,毛毛躁躁成什么体统?叶长青训道。
是,是。秦箫在几丈外稳住身形,温文尔雅地走上来,像杂耍团里学人走路的野猴子,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此时叶长青真想捂脸,仰天长叹:自己年轻时候挑徒弟的眼光,都是瞎的吗?!
虽然心在滴血,他脸上却无妨,温声道:你方才说想起什么来了?
野猴子没说话,小尾巴抢答了:回师尊,今年潜龙院有个新来的小孩,十四岁,长得白净秀气,总是穿一身白衣服,独来独往,不怎么和人说话。
不过最重要的她忘了说,秦箫连忙接上:叫温辰。
叶长青听后,却没有茅塞顿开,反倒迷茫了。
现世修真界,各个大小门派有一个统一的联盟,名叫烽火同俦,共同镇守着万魔之宗黄泉海。
而折梅山,则是烽火同俦中声望最高的四门之一,地位仅次于烽火令主所在的万锋剑派,和掌管黄泉海大封的天疏宗。
修士的灵根,分末品、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五等,想入折梅山修行,须得先在特设的潜龙院学习一年,打通灵根脉络,研习术法符咒,并在最后的测试中达到下品灵根及以上,才能有机会拜入某个修真者的门下。
叶长青自己是极品火灵根,天生的阳炎体质,认真修炼起来,进境一日千里,碾压了世上绝大多数修士。
但与被盛赞为万锋之王的兵人温辰一比,就相形见绌。
金水木三条极品灵根,叶长青一想到,就羡慕得牙疼,这样的好苗子,当年怎么就被云衍那老儿捡了先?
虽然不知什么原因,这一世温辰并没投入万锋剑派,但真不是叶长青妄自菲薄,他那么出彩的天赋,早就破格入门了,还进什么潜龙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叫秦箫和阮凌霜一边玩去,自己匆匆上那里去了。
潜龙,顾名思义,还不是真龙,需要经受考验,才能出海凌空。
巳时刚过,正是潜龙院训练切磋的时刻,偌大的校场上,每隔几尺就有一个举着法宝,驭火弄雷的少年人。
这其中,有一出手就是龙腾凤舞,紫电青霜的,也有中规中矩,既不亮眼也不潦草的,那自然还有一种
一个小家伙,看着也就十岁出头,在一名驭灵师姐的监督下,正进行着当日的术法考核。
这孩子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偷了懒,几句初级木系仙术的法决,翻葫芦倒水罐,一会儿马冬梅一会儿冬梅马,管你怎么恐吓,就是背不全套,手上脆弱的灵气稍微聚集起一点,立刻全线崩塌,看得那驭灵师姐脸都绿了。
她手里执着根细细的小皮鞭,叉着腰,杏眼一瞪:我教了你多少遍了,别人早就学会了,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认真了小家伙委屈地嗫嚅。
好,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背一遍,木之灵气,生生不息,饮河川之水,聚山岳之精,起!
小家伙全神贯注地听着,小心翼翼地背:木之灵气,生生不息,饮山川之精,聚
啪!小皮鞭咻地一声抽在他身上,被气蒙了的女修大声道,又错啦!你是猪脑子吗?她挥鞭又要抽下去,扬到一半,手腕被人抓住了。
谁这么大胆她毛不顺地一回头,僵住了。
叶长青就站在她侧畔,一身新熨烫过的折梅山长老服制,淡青衣袍,银白腰封,肩头连缀着六朵雪样的白梅,一条浅碧色发带将乌发束起,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俊逸脸庞,干净清爽,湛然若神。
姑娘,为人师表,有教无类是一方面,因材施教也不能少。他淡淡地开口。
叶,叶长老女修话都说不利索了,脸一下红一下白,不知是害怕的,还是害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