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箫没接茬,满目幽怨地转过脸:师尊,你就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一醒来就看到端着药一脸狰狞的侍药童子吗?
叶长青眼角直抽:你的意思是,你是小鸡,童子是黄鼠狼?
秦箫又没接茬:师尊,你没喝,不知道那药有多苦,跟胆汁直接兑出来似的。
行,你别说了。叶长青是天下怕苦第一人,一想到那能够类比胆汁的苦味,不由面有菜色,隔空捂住秦箫的嘴,讪讪道,魔蛟善后的事还需要我去处理一下,你既然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见他要走,秦箫假装悲痛得想撑起身子,却失败了,只能高声叫:师尊!你的药还在后厨熬着呢,马上就好了,掌门真人叫我拖住你,不许跑了!
大箫啊,你可真是我的乖徒弟,就冲这份为师父着想的孝心,今晚也要给你加鸡腿。
叶长青风一般地从折雪殿里闪出来,正遇上端着新药来的童子。
紫电,给大箫喝的时候药里头加把冰糖,要不太苦,记着别忘了啊!
叶长老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知道你又得说加了糖的药效不够好,不好就不好吧,大不了多喝几碗。
不是,叶长老
我走了啊,魔蛟那事还没完呢,得去点点百姓的受伤情况,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
他一召玄剑,潇洒飘逸地飞走了。
童子紫电站在门边,头上冒出许多小问号,直到远处的天空已看不见那青色人影了,才讷讷道:叶长老,可是这是给你的药,你走了给谁喝呢
今日,魔蛟作乱影响甚大,各种巡查、安抚、清扫,几百名折梅山修士一起忙到月上梢头,才算是基本安定下来。
受伤的百姓都得到了妥善医治,个别不幸遇难的,家人还在哀哀哭泣但这人间,向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并不会因为少数人的不幸而造成大范围的影响。
危难过去,端午节欢欣的气氛还在,摊贩们准备的食材民俗品也没卖完,所以待到华灯初上之时,江城大街小巷又热闹了起来。
叶长青提了一袋肉粽子,一壶菖蒲酒,优哉游哉地上长江边去了。
灯火阑珊处,一雪色影子静默而坐。
他来到一旁并肩坐下,两条长腿搭在石头外面,笑着说:小辰,等多久了,着急了吧?
还好,不急。温辰轻声答,望着远处恢复行船的江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气质沉静地像一尊望江石。
今天忙得晚了,都没来得及给你庆祝登上元婴境,这样,我先自罚一杯!说是一杯,叶长青压根也没打算用杯,直接提起那牛皮酒囊,仰头就喝。
酒还未入喉,手中一空,酒囊没了。
诶?他迷惑地眨了眨眼,看向那空手套白刃,缴了他兵器的少年,不解道,你干嘛?
柳掌门说你受伤了,身体弱,不许喝酒。温辰也是直接,多话没有,扬手就给那酒囊扔江里去了。
叶长青:
他眼巴巴地看着酒囊落到水中,蜜色的酒液从里面汩汩流出,与夜里奔走不息的江水混作一团,顺流而下,半晌才心疼道,你也太狠了吧,知不知道哥折腾这一天就为了刚才那一刻?
温辰正色:柳掌门说了,不喝药可以,酒也不许喝。
柳掌门,又是柳掌门,这是拿到尚方宝剑了哈!
叶长青一边气得在地上薅草,一边咬牙道,师兄真是太过分了,一个两个地策反你们,给他当眼线。
温辰掌心一闪,变出一只药葫芦来,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哥,柳掌门说了,今天不逼着你喝下这葫芦药,明天就送我回昆仑山。
什么?
白天在长江之上,以一人之力恶战魔蛟和天雷不在话下的叶仙君惊叫出声来,连着撤后好几尺,指着那瘟疫一样的药葫芦,声音直抖:阴魂不散啊有完没完了,不让喝酒就算了,居然还逼着喝毒药?!
是药,不是毒药。
一样,对我来说都一样!
哥,柳掌门也是为了你好。温辰一脸诚恳,如假包换。
叶长青干笑:小辰,我累一天了,现在就想放松一下,能不能就算了?
温辰淡淡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叶长青挠墙:可是我真的喝不下去啊
为什么?
他挣扎了一会儿,在要面子和不喝药之间徘徊许久,最后破罐子破摔,因为苦啊。
闻言,温辰眼神颇为奇怪,仿佛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会因为这种拒绝喝药的理由,拧开葫芦盖,唇没沾着,隔空灌了一口。
他没立刻就咽下,反而是把药汁停留在口中,细细咂摸了一阵,直咂得叶长青鸡皮疙瘩掉一地了,才掀起眼皮:这,不苦啊。
后者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是,你五感不明,吃什么都没味,当然不苦了。
也是。温辰似是有点难过,低下头沉思了片刻,从荷包里掏出三颗圆滚滚的东西,与药葫芦一起递给他。
怎么?叶长青警惕道,经过了方才的一系列,现在对于温辰递给他的一切,他都觉得背后发毛。
糖。温辰说得简短,想了想觉得差点,补充道,桂花糖,你以前给我的,我没吃。
你怎么不吃?
不好吃。
叶长青觉得这小子是在搞笑,屈指在他额上弹了个脑嘣,反问,你不是吃不出什么味道的么,还知道好不好吃?
温辰无辜地摸了摸被弹红的那一小片皮肤,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甜。
在继甲觉得乙因为苦而不喝药很奇怪之后,乙开始觉得甲有问题了
小辰,药你觉得可以,糖却不可以?
温辰莫名其妙:糖又不是非吃不可?
叶长青:
没法反驳,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接下来,温辰尽责地把葫芦口挨到他唇边,带点不太熟练的乞求以及撒娇的意味,软软地说,我其实不太想回昆仑去,折梅山挺好的。
叶长青不为所动。
你也挺好的。
他又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温辰却摇摇头:没什么。
天色太暗,看不清少年脸上到底有没有泛红,就这么直勾勾地对视了一会儿,叶长青忽地哂然一笑,心说我这是有多矫情,需要个修无情道的小屁孩来撒娇卖萌,哄着喝药?
出息。
他潇洒地接过药葫芦,扬起头来,尽量不沾着舌头,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
温辰坐在一边,小猫似的,安静地看他。
可惜,这大口喝药的豪爽场面并维持不了多久
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回荡在江边,叶长青一把把葫芦扔出三丈远,然后跟下一刻要毒发身亡了似的,掐着脖子叫唤,快,快,快
温辰把剥好的桂花糖送到他手中。
救命解药到了,叶长青一连塞了三个入口,闭着眼睛,品了好一阵子,才把脸上那抹如鲠在喉的菜色给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