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这一次,倒不一样了。
叶长青正在为他摘掉发丝间夹着的桃花瓣,闻言,悠悠闲闲道:抄,当然得抄。
嗯?柳明岸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居然也有主动抄书的时候?
嘿嘿。叶长青笑两声,语气十分讨好,师兄,我抄完了你给我看看呗,给我提点提点,哪些字需要好好练习,以及怎么练习,行不行?
柳明岸心说你难道不是所有字都需要好好练习吗?但还是没忍心太打击他,淡淡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怎么转性了,受什么刺激了?
叶长青站在他身后,两指拈起一瓣红,放到唇边轻轻一吹,看着它打了数个旋,随风飘到验灵泉中,笑道:这是什么话,我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怎么能叫受刺激了呢?
乖乖,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有了个书法水平碾压自己的小徒弟吧?
柳明岸知他有自己的小九九,会心一笑,不再追问。
此时,两人心情俱是不错,并肩下了台阶,闲聊说笑着,一同往清心谷的出口传送法阵走去。
叶长青眼尖,走着走着,忽然在一棵大树后看到个东西
诶?那是什么?他走上前,弯腰捡起来个油纸片,前后翻转着看了看,而后又抹下一点碎渣来,搁到鼻子底嗅了一下,惊愕道,这里怎么会有徐林记九黄饼的包装纸?
柳明岸跟上来,看了一眼,无语这小子爱吃,他知道,但爱吃到这个地步,他也真是没有想到。
你不至于喜爱这家点心,喜爱到看着人家的一张废弃的包装纸都要舔一舔吧?
叶长青却没搭话,盯着那尚沾着油酥皮渣子的纸片,若有所思,少倾,蓦地一惊,五指收紧,给它揉成一团。
糟了。
怎么?
这,这是哎!唉声叹气半晌,叶长青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攥着那纸片,跟攥着刀子似的,丧气道,师兄,你的哈巴狗借我用用。
?
就,就是,那个什么,刚才小辰一定是跟过来,在这里偷听了,然后他不知道赝灵根会损我修为,现在八成是知道了,就受刺激了呗。
他万分自责,心说自己的警惕性难道都如此不济了吗,那小子附近偷听居然都毫无察觉,按理说他们之间有赝灵根为纽带,是可以相互感应的,不应该啊
思及此,叶长青猝地一惊,不可置信地望向身边人:师兄,你
我是知道他在偷听,可是确实不知道他会跟来。柳明岸说这话的时候,坦荡极了,眼睛里一点杂质都不掺,那些话我本来也是要问你的,无论他有没有在听,都一样。
叶长青万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眉心压着,隐隐有些痛楚之色,语气又快又急:你知道,我瞒了他这么久,就是怕他知晓了心里会多想,会过意不去,他还是个孩子,还很脆弱,他经历过的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好容易安定下来融入新生活了,你怎么还
你错了,温辰不能永远是个孩子,他得学着长大。柳明岸截口打断,望过来的目光不容置喙,他也有权利长大,你只是他的师父,不是他的主人,你不能一直把他圈在怀里,最后宠成个废物。
闻言,叶长青一双眼睛睁到极致,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自己温良和善的师兄说出来的话。
他脑子一热,抬手就是一记推搡:说得好听,可你这么做就是在伤害他!
柳明岸身子一歪,回过脸来,毫无愧意:嗯,我就是伤害他了。
言毕,他神色又回到了往常的云淡风轻,抬手拂了拂被搡乱的鬓发,眸光微冷,谎言就是谎言,总有被戳穿的一天,你不愿意当这个恶人,我倒是不介意。
*
作者有话要说:
柳岳父大人明岸:小砸,想娶我师弟,就拿出点男人的样子来,成天娘不唧唧的可不行。
第105章情窦初开(五)光服侍躺下不够,这么晚了,再来点别的吧
烽火同俦诸派主人中,折梅柳掌门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谈吐风趣,温文儒雅,与万锋云衍真人、天疏凌宗主相比,面相也格外的年轻,看上去几乎不像个长辈。
但也仅限于看上去。
相处这么多年,叶长青非常明白,师兄再和蔼,也是有脾气的,尤其是当底线被触及的时候。
看着面前漠无表情,冷淡得像变了个人似的青衣男子,他苛责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时间散作旋风,将他席卷回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伐天殿孤绝阴冷,漫漫长阶怎么也数不到头,他看着这个人一步一步地跪上来,膝下蜿蜒着的血迹流成河,又冻成冰,终于捱到他身前,说了一句
长青,跟我回去吧。
当时,师兄已经重疾缠身,双颊满是沉疴难愈的病气,一件薄薄的青衫披在肩上,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腰都直不起来。
叶长青本能地要去扶,可身子甫一倾下,耳畔就响起一个声音:回去?呵呵,告诉他,做梦。
他僵住,手指冰冷,堪堪停在其肩头三寸之上,那咫尺之遥,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雪花呼呼地穿过去,像是穿过了万里迢迢。
回去?长风中,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像一把因饮了太多血而生锈的刀,每一个字,都带着亡命天涯的决绝,做梦。
短短四个字,耗尽了他一辈子的勇气。
太疼了。
一眼都不敢多看,他逃也似的转身离去,拉开魔宫厚重的大门,轰一声,隔开了两世迥然不同的时光。
一面鲜血淋漓,一面景色正好。
叶长青咽喉艰难地动了动,哑声道:师兄,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不该对你动手,也不该那样与你说话,你千万别生气,我
我生什么气?柳明岸蹙了蹙眉,语气中有些奇怪,我只不过就事论事,觉得你对温辰的教法不太恰当,哪有那么小心眼,碰一下就生气的?
叶长青抬起眼来,巴巴地看着他。
好了,我知道你着急,一时没控制住,小事情,不用管它。柳明岸神色缓和下来,目色冰消雪融,柔声道,这事也是我不好,没提前知会你一声,擅自做了主张,呐,事情已经这样了,与其你我在这里相互埋怨,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这个怎么办,自然是指怎么安抚温辰。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赝灵根这事,就是颗掩埋已久的雷火弹,此刻突然炸开,炸得叶长青脑袋里乱哄哄的,没个思路。
他抿唇思考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低声道:师兄,小辰一定又不开心了,你就行行好,把哈巴狗借我救个急吧。
不借。
为什么!
因为哈巴狗说它不借。
???
前年尾巴上扯秃了的毛,到现在还没长全呢,它听着你的名字就要绕道跑,麻烦还是另请高明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