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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一天,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它第一次醒来了。

我是谁这是哪里?

还不及想更多,身边几下震天的轰响掠过,雨水混着泥巴飞溅出来,重重砸到了路边的一个树坑里!

孩子们调皮的笑声渐渐远去,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只新生的蜉蝣就这么被埋在淤泥之下,从此再没见过天光。

不知过了多久,冤死的蜉蝣重新轮回,化作道旁一枝开着淡淡黄花的小草冥界没有阳光,光靠阴气的滋养,连花草的颜色都显得非常单调。

它的意识很朦胧,记不起自己姓名为何,家在哪里,怎么出生,又是怎么死亡,冥冥之中,它只记得自己要努力生长,朝着太阳能照得到的地方,不停地探索。

春去秋来,北雁南归,小草的生命很短暂,不过寥寥一季,就朽烂成一滩青泥。

许多年后,料峭的凉风里,几只蝴蝶相互追逐着,翩翩飞过,其中最漂亮的、翅膀是火一样红色的那一只,落到迎风摇曳的花瓣上,收起轻薄的双翼,怎么都不愿再跋涉了。

说不清是谁透露过,这里曾经开过一道裂缝,沟通了冥界与人间,飞过去,那边就是一个叫做南明之野的地方,水草丰茂,翠竹葱茏。

就是这,他让我在这等他。

在同伴的嘲笑声中,红色蝴蝶像个傻子一样,倔强地停在这里,不走了。

第二天,它被一只路过的蜘蛛网住,早早结束了这一生。

再后来,小甲虫、小鱼儿、小兔子、小猫咪很多很多的小生灵驻扎在这里,怀着一颗莫名却炽热的心,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唯独不变的,是它们目光仰望的方向

三十里外,是一座灯火辉煌的鬼城,据说冥界所有的繁星,全都落在那里了,也许进去了,就能看到记忆中的那缕阳光了。

树枝上的小朱鸟这么想着,心里美滋滋的,不料,身边一支利箭划过,锋锐带刺的箭头正正插入了左边的翅膀。

啾它惨叫一声,扑棱着仅剩的一片羽翼,试图从猎人手中逃脱,然而伤势太重,直直地掉到了地上。

诶?老三,这不是火鸦!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接着,身上一紧,凌空被抓了起来,它睁开眼,看见了一张黑黝黝的脸膛。

嘿,蹲了这么长时间的点儿,居然就逮着个小雀儿?真是晦气!黑脸膛啐了一声,摇头叹气,怎么办,这东西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炖了吃都嫌不够塞牙缝。

扔了吧,扔了吧,这种成色的小雀儿,一天能打一兜子,拿着还怪麻烦事儿的。老三挥了挥手,先一步走了。

行,遇上我们,算你倒霉。黑脸膛对着手中的小朱鸟说了句,然后随手一抛,丢进了树下的积水坑。

水花四溅,小朱鸟一只翅膀歪扭,蹬着双腿,深深地陷入了腥臭的烂泥之中!

快啊,快出来,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死!我还没能去到阳光照耀的地方,我还没有想起来,到底是谁在让我等待

它奋力挣扎着,动作太大,惊起了周遭一片虫鸣,也吸引来了大道上一个匆匆赶路之人的目光。

脚步声渐近,倏地,一片阴影透射下来:哎呀,多可怜的小鸟啊,怎么,身上还插着箭头呢?

来人语速缓慢,音色沧桑,听起来应该是个老者,他捞起满身泥水的小朱鸟,动作轻柔:一定又是那帮偷猎的家伙,不积德的东西,到了哪都一样!

老人不客气地骂了一句,擦擦小鸟身上的污垢,托在手中,看了又看,最后无奈:哎,伤得这么重,不救不行了,走吧,和我回家养一段时间吧。

一只翅膀被生生贯穿,小朱鸟早已痛到麻木,只来得及啾一声表示感谢,就坠入了深沉的昏迷。

当天夜里,琴声悠扬,如鸣佩环。

在沁人心脾的淡淡熏香中,小朱鸟醒来了,迷迷瞪瞪地,坐在一捧专门为它准备的稻草窝里,好一阵子,才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古意很浓的小屋,金兽香炉、青釉花瓶、山水屏风、梨花木桌,一株欣欣向荣的盆栽旁,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坐在桌后,垂着头,沉静抚琴。

他的手法很纯熟,轻拨慢捻之间,高山流水一样的琴音就淙淙地倾淌出来,让角落里听琴的小朱鸟如痴如醉。

很快,一曲终了,老人轻轻一推桐木琴,幽幽地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

啾!小朱鸟急着叫了一声,却没有用,望着消失在门外的布衣背影,它茫然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内心里,却隐隐为自己的救命恩人担忧着。

安稳的时光过得很快,一个月后,小朱鸟养好了伤,又能翩翩飞翔于空中,莫先生站在院子里,抚着胡须,微笑着看它离去。

然而,它转了几圈,又回来了,重新落在他肩头,脚爪轻快地腾挪两下,毛茸茸的头顶蹭上他颈侧,姿势十分亲密。

莫先生诧异:小家伙,你怎么不走?

啾~小朱鸟抬起一边翅膀,低头用喙梳理着羽毛,以与往常一样的动作告诉他我想留下来。

读懂了它的意思,莫先生笑了:也好,我一个孤老之人,无儿无女,无牵无挂,有你作伴,倒能好受一些。

就这样,小朱鸟成了老琴师唯一的伴侣。

他弹琴,它就在一边安静地听着;他泡茶,它就跳上桌来撮一口尝尝;他修剪花枝,它就在身旁快乐地飞舞,剪刀声与鸟鸣声应和,成了酆都小院子里最动听的声音。

老琴师孤独惯了,对个鸟儿像对孩子似的关照,处处带着它游玩,事事与它分享,可独独有一件事,它始终不能参与

院外,鬼差登登登敲着门:莫先生,给陛下抚琴的时间到了,请吧?

好,好,老夫收拾收拾,这就去。莫先生丝毫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棋谱,转身进屋去整理行装,不多时,就背着他那张古朴的桐木琴,行色匆匆地随鬼差走了。

平日出门时,他都有记得叮嘱小朱鸟好好吃粮,别忘了喝水,可唯有去给鬼王抚琴时,连句多话都不敢说。

吱呀院门合上了。

小朱鸟站在悬吊的架子上,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里,若有所思。

它渐渐想起来自己是谁了,也明白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畜生道的轮回,再回来,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十几年的相处,莫先生的点点滴滴,它都清楚,知晓他曾是个凡人琴师,有一次在田野间游走时,不慎掉入了阴阳界裂缝,生人入冥界,阳寿未尽,不予轮回,可又回不到人间,左右为难。

不得已,莫先生又做起了老本行抚琴为生。

他最出名的一首《破阵曲》,技艺超群,荡气回肠,在凤凰楼坐镇的时候,往往座无虚席,一曲奏罢,四邻善才皆服。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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