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些话?看他难过,温辰心里也跟针扎似的,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问,你是不是在林姑娘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叶长青默然半晌,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吧。
果然。
温辰暗叹一声,稍稍挪过去点:师尊,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吧,这里没有外人。
没有外人。
似是被他不加掩饰的亲昵暖到了,叶长青神色轻松不少,笑了笑:可惜了,世人并不是总像你我这样,亲密无间,反而啊,总是有那么多不珍惜师徒缘分的人。
怎么讲?
我也不知道怎么讲,因为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身为人师,就没有一点责任和使命感,不把自己的徒弟当人看。修真界与凡间不同,入了道门,就相当于与尘世断了联系,所以很多时候,师门感情甚至重于血缘亲情。
说到这,他长叹一声,颇为惋惜:明明都是那么好的孩子,为什么就要为了一己私利亲手毁掉呢?虎毒尚且不食子,可秦玉笙,凌风陌,云衍,这些人却各有各的可恶。
温辰闻言,心里一动。
秦玉笙和凌风陌如何对待弟子他知道,可云衍又是怎么回事?好像并没有听说过这位化神境的剑修大能有不爱惜自己弟子的传闻呀?
温辰想着想着,忽然就忆起了那个已经一年多没有出现的幻像少年,瞬间福至心灵:是了,他那么强,似乎就是云衍的徒弟,从仅有的几次共情中,分明就看得出他活得并不开心。
亦或者,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他,而是我。
这个节骨眼上,温辰懒得去计较这些细节,因为他总觉得,叶长青心里还有别的事,他之所以这么说,根本就是在避重就轻,引开话题。
再加上之前莫名其妙的什么最近亲的人伤人最狠,以为尽头是家,走过去了却发现是深渊,怎么听着都像是在影射他自己。
思及此,温辰便不打算再给他逃避的机会,直接开诚布公:师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叶长青一愣,目光微微躲闪:魔道天天想抓的不都是你么,要有麻烦也是你有,我能有什么事。
温辰笑笑,只当没听见:师尊,心事说与不说,感觉真的很不一样,老是一个人憋着多难受?
在对方明明已摆明了态度不想说的情况,他还这么穷追不舍,原因不是别的,正是他实在太了解这个人了。
叶长青性格特别要强,遇到困难的时候,从来不会直接示弱,就刚刚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对他来讲,实在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倾诉了。
温辰明白,师尊这样的一个人,要想真正地走进他心里,没有相当的耐心和细致是不可能的:师尊,当局者迷,也许你以为的,和真正的事实并不是一回事。
如他所料,这一句成功打动了对方。
叶长青垂着眼睫,咽喉微不可见地滑了两下,许久之后,艰难地道:小辰,你知道的,我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好人,我为人多疑,狠辣,有时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以我心其实是很窄的,真正能放进去的人,不过也就那么几个,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你,秦箫,凌霜,还有掌门师兄。
说到柳明岸的时候,他语气明显犹豫了,修长的五指插进鬓发中,烦躁地甩了甩头,急促道:师兄待我恩重如山,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说真的,就算现在要我为他去死,我也绝无二话。
温辰体谅地点点头,顺着问:师尊,掌门真人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叶长青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像品尝一口苦汤药似的,神情中每一处微小的细节,都透着酸涩,他话锋一转
小辰,我问你,我们在冥界见过你爹娘的事,你有告诉过别人吗?
师尊,你不让我说,我就不会说。
嗯。叶长青轻轻颔首,目光恹恹,低声道,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5章女儿红(九)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就这样吧,挺好。
一阵静默后,温辰猝地一下站起来,不可思议:师尊,你怀疑这次给我们下套的是掌门真人?
叶长青:
给他带来温暖的那只手猛然抽走,皮肤冷不丁被寒凉的夜风伤到,他拽了拽袖子,蹙着眉,斟酌道:我觉得倒不至于就是师兄,但,但应该也与他有些关系。
其实,今天一个白天,叶长青都在和这事纠缠不休,他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希望柳明岸有什么问题,可想得越深,越不能够自我麻痹。
然而,当刚才正是摊牌的时候,他还是竭尽所能地为对方减了责任。
不是师兄,只不过有些关系罢了。
温辰与他一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师尊,你怎么会怀疑到掌门真人身上,难道这么多年了,你竟一点都不相信他吗?
糟,他这一句问,直与捅了马蜂窝无异,叶长青一听着就被点着了:我不相信他?你觉得我不相信他?!
手一撑地,他也跟着站起来,两人面对面立在百丈高的峭壁之上,有点针锋相对。
叶长青冷声道:我信,我就是太信他了,这世上我最信任,最毫无保留的人就是他!我连怀疑折梅山有内鬼,都一五一十地和他交代过,他让我不要打草惊蛇,答应帮我照应,可后来呢,还不是无论我们去哪里,什么行踪,每次都会被魔道的人精准拦截?!
当然了,感情上我是一点都不愿往他身上怀疑,可理智上我实在做不到!小辰你不懂,你真的很难想象,一个曾经在被千夫所指的时候站出来
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叶长青脸上一白,悬崖勒马,生硬道:没什么,我也没说内鬼就一定是他,说不定就是潜藏得太深,一直没被抓到。
嗯,我觉得也是。温辰非常解意,就当那句奇怪的无心之言没出现过,上前轻轻搂了搂他僵硬的后背,语气抚慰,师尊,你别想多了,你说的那些,根本不能说明什么的。
搂了一下便松开,他撤后一步,笑意吟吟地望着叶长青:师尊,你不放心的话,要不要我给你捋一捋?
后者呼吸滞了一瞬,微微有些丧气:行,你说吧,我听着。
温辰笑了笑,拉着他重新坐下,把那无形中炸起来的毛都抚平了之后,音色清润如流水似的,娓娓道来:师尊,我们先说第一点吧,你觉得幕后黑手奸计得逞的关键,是利用了我对林棠无法与父母相认的同理心,可这在我看来根本不成立啊。
为什么?
因为不管有没有冥河上那段经历,我应该都做不到对她的事坐视不管。温辰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白皙的脸上泛了点薄红,师尊,你说得对,我警惕性确实不是很强,因为爹娘从小就教我要与人为善,路见不平,能帮就帮一下,如果实在,实在。
他低头一哂,自嘲:我明白这有时候是挺蠢的,东郭先生与狼,老生常谈的故事了但是,有些东西根深蒂固的,短时间内可能真改不了。
对不起,师尊,我知道错了,以后尽量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