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没说什么,落下地来,一卷袖收了玄剑,当先步入了雪原镇的地界。
现在正是中午人最多的时候,小镇上全都是卖北境特产的商店,琳琅满目,武馆里炉火旺盛,烟气升腾,店面外头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法器,大多融合了北境魔族的水属性魔核,闪耀着冷冽的幽蓝色光辉;
药斋里则陈列着来自雪原的特色植物动物灵药,雪蛤干、雪蛇药酒、鹿茸切片等等,一般都是静心安神,疗伤养气的,当然也不乏某些滋阴壮阳之用;
杂货铺里则更加花样繁多,如冰玫瑰打制的簪花,冷翡翠串成的手链,以及各种效力奇特的符纸,有能随时随地下雪的,有烧了兑水喝下去,让人变成雪羚羊的,还有的,讨厌谁就给他悄悄贴上,保证在春暖开花的江南水乡,也能体验一把来自北地的极寒酷冷
呀,这是什么,好可爱~阮凌霜跑到柜台前,捧着一只琉璃球心花怒放,只见在五色柔和微光的包融下,琉璃球里雪花飘飘洒洒,如有生命,一会儿汇聚成人的样子,一会儿变作小狗的样子,消了又起,起了又消,簌簌落落,梦幻一般。
柜台对面,老板笑得一脸慈祥:这是雪原上常住的一种小雪妖,极有灵性,天生具备很强的模仿能力,可以变幻成为它所见过的任何东西,没有什么杀伤力,很受小姑娘们喜爱的。
阮凌霜心水得紧,和老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忙得不亦乐乎。
自古女人论价,男人插不上嘴,凌寒峰另外三人站在后边,闲得百无聊赖。
师尊。
叶长青正扫着那满墙的废物符咒出神,忽听一个温凉的少年声音响起:既然魔域之眼的事情,只有到过魔域的人才知道,那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嗯?他一侧脸,看着了温辰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
好小子,那都是二刻钟前的事了,他却专程挑了个人烟僻静的地方,突然问起,想必是酝酿了好久了吧?
叶长青微微一笑,胡诌张口就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掌门真人从前去魔域采集药材的时候看见过,告诉我了呗。
唔,这样啊。温辰眨了眨眼,一副天真烂漫,深信不疑的模样,轻声道,师尊,我还以为你是背着我们自己偷偷去过呢。
师徒几个在一起时,他往往说话最少,可同样的,只要开口,就能切中要害。
叶长青眉心一跳。
此时,二人正站在杂货铺最昏暗的一个角落里,相互之间的距离连一尺都不到,说话时,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凛凛的寒气。
他狭促一笑:什么叫我背着你们去过,难道为师去哪,还要经过你小子的同意?
不敢,弟子听话还来不及,哪敢管师父做什么。
温辰唇角勾了勾,笑得温柔缱绻,不知是不是故意,左手隔着冬季厚重的披风,轻轻碰了碰他的腰侧。
登时,叶长青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亲昵的举动,若在从前他可能还不会想太多,就当是小孩和他撒娇罢了,但自从了解了喻清轮和杨玄的事,就好像中了什么魔障似的,时不时就拐到那上面去,况且
看了看肩膀已经与他平齐,容貌清俊出挑的小徒弟,叶长青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错身走了出去。
结果,还没出店门,就遇着了给他断袖启蒙的二位主。
杂货铺正对角,是一间专门卖北境民宿衣裳的成衣店,大门刚进去的位置,站着一身着朴素玄色披风,高挑挺拔的青年,正是幽姿峰主杨玄。
老板,你们这里最御寒的裘衣是哪件,劳烦给我拿一下。他说话和和气气,根本看不出是个身居高位之人。
成衣店老板瞥了眼他的装束,趾高气扬:公子,我们这最御寒的衣裳,是九尾灵狐大氅,那可金贵着呢,都是给烽火四门来的大金主准备的。
言外之意,你这样寒酸的人,买不起。
面对如此直白的羞辱,杨玄却也不生气,淡淡笑过:老板,请问怎么个金贵法?
对方一个白眼翻上天,心说这穷鬼买不起还非要问,当下,语气颇为不耐地解释:九尾灵狐大氅啊,要七七四十九名老练的绣工,用九九八十一条雪狐腹部最温暖的绒毛,花整整九十九天才能缝制而成,一件要九
成。杨玄打断他,掏出一张刻着仙印的银票,轻轻拍到柜台上,不管你有几个九,给我取来便是。
什么?老板怔了怔,捡起那票子,上下左右验了好几遍,脸上忽然爆出狂喜的神色,忙不迭地哈着腰,原来是折梅山的仙君,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得罪麻烦仙君等个一时半刻,小的这就去给您拿货!说着,招呼上店里伙计,欢天喜地地去了。
一旁,喻清轮不大赞同地道:钰鹤,我不冷,不要再给我买衣裳了,老是把我裹得像个粽子一样,难看死了,你哎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当然在听。杨玄弯下腰,给他紧了紧襟前雪白的毛领,笑得轻柔:乖,别逞强,你身子不好,这里又不比荆楚之地,等觉得冷了,那就已经是伤寒了。
喻清轮无奈地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一打眼发现对面杂货铺里,有认识人看着他们,顿时,脸就红了。
他埋了埋头,小声道:钰鹤,你别说了,人家看呢。
杨玄回眸一望,见是凌寒峰的几位同门,抬手执了一礼,大方地笑了笑,转身将喻清轮挡住,推着轮椅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杂货铺门口,秦箫疑惑地捎了捎头:师尊,喻师伯叫杨师伯什么?玉河?
钰鹤,杨钰鹤,那是杨玄上折梅山拜师入门之前的俗家姓名,后来他师父觉得他命中五行金太盛,对精气神难免有些冲撞,兼之他幼时确实体弱多病,再叫带金的名字就不太好,便另赐了一个玄字。
回想着方才喻清轮一低眉间,几乎难以遮掩的小儿女态,叶长青忍不住摇头:连称呼都与旁人不同,大概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吧。
说真的,一想到这俩早已是道侣,而且是同床共枕、正经双修过的那种,他就觉着老大不自在,很难说是为什么,讲道理,他其实并不喜欢琢磨他人的私生活。
奇怪。
身侧,秦箫啧了两声,揉揉自己酸涩的腮帮子,悄咪咪问,师尊,他俩是不是有什么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叶长青觑了他一眼,凉凉道,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管人家的呢?人好好的师兄弟,能有什么。
谁知,秦箫是个直肠子,从不知闻弦歌而知雅意为何物,嘴里嘟囔着不信,蹭蹭两步走到温辰面前,给他出落得一表人才的小师弟拢了拢领子,学着杨玄的语气,柔声道:乖,别逞强,你身子不好,这里又不比荆楚之地,等觉得冷了,那就已经是伤寒了。
叶长青:
温辰:
阮凌霜:师兄,人家杨师伯做出来是羡煞旁人,你做出来,简直吓死个人!
秦箫大为不满,正要揍她,被叶长青斥了:秦箫,你怎么回事?人家爱怎样就怎样,能随便拿来说三道四吗?何况,那是你的长辈,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背后说长辈的长短了?!
他这脾气发的着实有点无厘头,完全不似平日里的嬉笑打闹,秦箫讷讷地站在那,一时不知该怎么接,阮凌霜也被吓着了,睁着一双秀目,噤若寒蝉。
温辰抿了抿唇,他看得很清楚,杨玄低头为喻清轮拢衣领的时候,眼中的深情绝不掺一丝假意,他现在虽然还不能十分地理解那种相扶相伴近二十年的感情,但渐渐地已然摸着了边儿,毕竟,全天下坠入情网的人,心情大抵都是差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