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精致的各色小零食,他竟然只要一把拿来当赠品打发的桂花糖,小贩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悦,可兴许是看着他衣着讲究,模样也生得齐整,不像是个没钱的人,便又挤出一张笑脸,逢迎道:客官,您怀里的这位小公子是您儿子吗,长得可真是俊啊!
什么呀,猜错啦!阿宁咯咯地笑着,得意地一昂头,道,他不是我爹爹,他是我哥哥!
哦哦,原来是哥哥啊,也是,二位长得真像,真像小贩有点尴尬地搔了搔头,将那红色的帽子弄得更歪了一些,看着越加的滑稽可笑,抓了一把桂花糖,塞到阿宁手里,笑呵呵地问,公子,还要些别的吗?我这花生瓜子栗子酥、冰糖葫芦酸梅汁、糖莲藕糖莲子还有大户人家才有的
不要了,旁的吃不惯,就这个吧。身处虚幻的域中,叶长青并不想节外生枝,摇摇头,老板,给结下账吧。
推销失败,小贩春光洋溢的表情立时垮塌,川剧变脸似的,一秒换上嫌弃的神色,也不怕叶长青听着不满,一边算账,一边嘟囔:明明是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居然这么舍不得给自己弟弟花钱,真是没见过
叶长青挑了挑眉,没搭理他。
片刻后,小贩伸出一只手,硬邦邦道:桂花糖一文钱三个,你那是十五个,五文。
好。叶长青并不待见这个人,只想赶紧买完了事,可待他去探腰间荷包的时候却发现
咳,他轻咳一声,好脾气地笑了笑,老板,今天出来急,忘带钱了,能不能先赊账,明天一早我就让弟子送来?
什么?小贩先是怔了怔,然后就冷下了脸,言语之间明显有了轻慢之意,五文都没有?
嗯抱歉,确实是特殊情况,能不能谅解一二,在下叶长青,是城郊折梅山的驭灵长老,放心吧,这一点小钱不会
你他妈的没钱买什么东西?!
叶长青微微蹙起眉,胸中积攒的怒火有点压不住了笑话,堂堂折梅山长老,一出手就是几万几十万金地砸,难不成会拖欠你这五文钱不还?
可这小贩仿佛吃了枪药一样,火气贼冲:去去去,滚开滚开,有爹生没娘养的穷鬼,有多远滚多远,别沾着老子晦气!说着,就要上去抢过已经递给了阿宁的糖。
叶长青一把扣住他手腕,冷冷地一掀眼帘,嘴角似笑非笑:劳驾,刚才那句话敢不敢再说一遍?
若是一般人,见着他这副神情,早就骇得两股战战,跪下求饶了,偏这卖糖的小贩邪乎得很,一点都不买账,对着曾经让正道邪道皆闻风丧胆的活阎王,一瞪眼睛,厉声嚷嚷:嘿,小叫花子还敢威胁我了?怎么,有爹生没娘养的穷鬼我说错了吗?命里一尺难求一丈,没那个富贵命就少养人家的富贵病,臭小子天天来我这赊账赊账,就问你什么时候能还上?真个皮痒欠抽!
等等,你在胡说八道些什叶长青觉出不对,可话刚说一半,就感到一股大力迎面袭来,他一个没站稳,竟然踉跄着摔倒在了地上!
阿宁滚落到一旁,嚎啕大哭。
快,给老子还回来!小贩扳着他的手,从紧攥的指缝间将糖球一个个抠了出来,骂道,老子的东西,就是喂狗也不喂穷鬼!
呜呜呜呜阿宁蜷缩起来,弱小的身躯护着那几颗沾满了泥灰的糖,死活不肯给他。
小贩不耐烦了,一脚踹了上去
找死。叶长青低骂一声,跳起来揉身上前,对着那家伙的肩膀就是一招擒拿式,你有什么冲我来,欺负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喔?红帽子小贩朝地上啐了一口,拧了拧手腕,抡臂一拳招呼上来,叶长青本想反击,可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人狠狠地撂倒在地!
什么?
他后脑钝痛,两眼发黑,实在想不通自己即使不能动用灵力,又怎么可能连一个瘦小的凡人都打不过?
兵荒马乱之中,叶长青忍着痛艰难爬起来,当视线触到自己撑在地上的手掌的瞬间,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十指又细又短,骨节不明,皮肤幼嫩。
这哪里像是成年人,根本就是一个稚龄孩童的手!
怎么会这样
叶长青看着旁边原本只到他腰际、现在却几乎与他肩头齐平的卖糖车,心中毛骨悚然他竟一下子就变成了小孩儿的样子!
三尺外,小贩还在跟阿宁抢着那几颗微不足道的桂花糖:臭叫花子围一圈,谁能愿意来买东西?老子好好做个生意,净教你们这些小子给搞黄了,今天一整天,一钱银子都没卖出去,回去不又得被家里那母老虎给看扁了?都怪你们嘶!阿宁躺着胡乱地一抓手,不小心将他的红帽子扯掉,霎时一个长满癞疮疤痕的光头暴露在空气中。
小贩神情凝固了,眼球蓦地充血,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一根根看得一清二楚,一刻钟前还卖力赔笑的脸,此刻在比他更加弱小的群体面前,凶性毕露无疑,像个被主人狠狠踹了一脚的家犬,灰溜溜逃出来后看到路边趴着的小野猫,庸庸碌碌了一辈子的丑陋犬齿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你、干、了、什、么?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几个字,而后恼羞成怒,拳头像雨点似的落在了阿宁瘦小的身体上!
你给我放开他!!!叶长青怒吼一声扑了上去,在护住阿宁的瞬间,后背重重地受了一击。
啊他失声痛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给这一脚踢得吐出来了,可他没有退缩,凭着心中莫名的一股狠劲,硬是将阿宁护得严严实实。
其实论起来,他自十岁修道之后,受的大伤小伤无数,有时候甚至都会命悬一线,但无论后来如何,都不及现在的伤痛之万一。
不管是什么人,都能无缘无故地迁怒于自己,像路边的一棵小草似的任人蹂/躏,这样绝对的无力和卑微,宛如一面放大镜,将身上所受的痛楚狠狠放大了无数倍!
阿宁久病体弱,才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被打得晕了过去,脆弱的手指散开,几颗桂花糖零散地落在了地上,往道边的淤泥中滚去。
此时,叶长青心里唯一的念头不是怎么自保,而是一定要保护好弟弟最喜欢的糖,蹭着身子努力地去捡,可就在他手指将要触到那彩色的糖纸时,一只鞋子不留情面地踩了下去
咔。
微弱的碎裂声传入耳膜,糖没了。
来呀,来抢呀?癞头小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起了脚,瞥了眼鞋底上沾着的糖果粉末,幸灾乐祸地笑道,看着了吗,老子就是踩烂了也不给你们吃,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
你、们、不、配。
头顶上,那张得意洋洋的脸突然交替变换起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面相不一,但却不约而同地绽出了无二的丑恶狂笑,就像一个无底黑洞,将世上所有的光明和善意吸食殆尽!
小贩的身子猛地炸开,这些□□们破体而出,成了一张张喜怒哀乐的脸谱,在空中周旋了几圈之后,一齐朝地上落魄的人冲来!
滚开!叶长青大惊,用力推开了冲得最近的一张脸,谁知,对方也是一声惊叫,紧接着就杯盏堕地的清脆响动。
师尊,师尊你终于醒了!少女抚着他的胳膊,几乎喜极而泣,师尊,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