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师弟,回来!
祁铮兀自向前走着,对他的喊声充耳不闻。
云衍目光一寒,运起掌中灵剑,倏地刺了过去。
化神剑修出手,天地纵横捭阖,然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气快要挡住祁铮的时候,一股大力将他狠狠弹了开来!
啊,那是!
惊呼声如浪潮,峭壁方圆一里的空间里,一道淡金色的结界缓缓浮现。
原来不知不觉,祁铮竟已步入了千古剑陵的结界,万锋剑派修士议论纷纷
他怎么会进去?不是说只有掌门真人和身上带有先天剑印的讲剑堂传人,才有资格的吗?
不知道,他一个几乎毫无剑意的铸剑师,怎么也能通得过千古剑陵的考验?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疑惑,祁铮都已经进去了,并且,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手脚僵硬,步子拖沓,好像冥冥之中被人牵着线的木偶。
崖顶的剑灵不动了,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如两道锐利的冰刀。
终于,祁铮停在峭壁一丈之外。
我进来了,我进来了,我终于进来了!他竭尽全力地仰起头,颤抖地高声大叫,那癫狂的样子,仿佛远古时期南疆大巫围着祭台作法,神神道道,似鬼似妖,凡是看着的人,身上不由得都起一层鸡皮疙瘩。
忽然,祁铮用力地扭过头来,颈椎骨咔咔作响,动作幅度之大,速度之快,使人观之都以为他要把自己脖子拧断。
谁,是谁,到底是谁阻挠着我,不让我一窥剑陵究竟?
嗯?是谁?!
头发灰白的老者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复仇似的扫过了峭壁下乌泱泱的人群,喉咙里喷出混沌而沙哑的声音:谁说铸剑师就该一辈子待在剑庐里,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剑修铸剑炼兵?
他目光一滞,猛地盯住了离得最近的一个万锋年轻弟子手中的佩剑,一字一句道:玄武铁,金青石,东海明珠粉,火蝎角,太上真火煅烧三天三夜,待焰色先后变为暗红,橙色、黄色、白色第三日夜,圆月子时三刻,焰色转青一盏茶,辅以北冥玄冰水淬冷,之后静置七夜,此剑方能出庐。
说到这,祁铮眼珠子一轮,视线大喇喇地扎在那弟子脸上:我说得对吗?
对,对后者被他半人半鬼的样子吓着了,牙关打着战,委屈道,对不起祁长老,弟子也没亲眼见过怎么铸剑,所以不清楚到底对不对。
你也不清楚?祁铮脸色一沉,紧锁的眉心能夹死苍蝇,剑修不清楚自己的佩剑是怎么来的,还指望着日后得成大道,人剑合一?
我,我,不,不是那弟子完全答不上来,仿佛怕他一口吃了自己似的,着急忙慌地御着剑离开了。
不远处,云衍踏着满天落霞,自缭绕雪山的云端缓缓降下,一身清癯道骨,宛如刚刚淬炼好的名剑。
他停在淡金色结界的边缘,沉声道:七师弟,你若是想考校门中弟子,可以私下挑个时候,今日各大门派汇集于此,恐怕不妥。
祁铮完全魇住了,嗤嗤一笑:掌门师兄,你果然和我们师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晓得大局利益,一点都不懂得人心其实是肉长的道理。
云衍声色不动,淡淡地说:讲剑堂传人应身负清绝剑意,这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师尊也是没有办法。
是吗。祁铮脸上像是带了个诡异的面具,笑得阴森森地,任凭最疼爱的小弟子,在他房外没明没黑地跪上一个月,也无所谓吗?
云衍默然片刻,幽幽一叹,七师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记恨师尊。
一句话好像剖开心脏的那把尖刀,祁铮痛苦地抽搐了两下,勃然大怒:是,我是记恨他!我不光记恨他,我还记恨你!
他上前两步,指着云衍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凭什么破格收那个小子入讲剑堂?他又不是万锋剑派的人!就因为他在南明离火里生出了剑骨,你就另眼相待?你以为,你装出一副爱才如命的样子,人家就一定感动得涕泪横流是吧,哈哈哈哈哈哈
就当看不见云衍逐渐铁青的脸色,祁铮弯下腰抱着肚子狂笑:哈哈哈哈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人家拂了面子的感觉是不是很舒服啊?你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吧?掌门师兄,我问你话呢!
云衍涵养甚好,颇有些唾面自干的定力,任凭祁铮中了邪在那胡诌八扯,愣是没搭理。
只是,他没想到,太阳底下,从来不缺蹬鼻子上脸。
嘿,你们不是说我善妒心眼小,看着比自己强的后辈就要刁难么?呵呵,没毛病,我就是看不惯你们,一个个年纪轻轻就在元婴境上横行霸道,我一想着就心烦!
祁铮一咧嘴,双手比划着做出个奇怪的动作:名字刻在雪山上挺好看的是吧?要不要,我也替你们刻几个?
说着,他手指唰唰地开始动弹,嘴里还不住地叨叨: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我咒死你们,咒死你们
明眼人都认得,那是鬼修刻名诅咒的阴毒法子。
嘻嘻嘻嘻嘻嘻~
祁铮兀自傻笑着,像隔壁狗蛋家的傻儿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管他围观的是张三还是李四。
这一刻,除了他自己,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万锋的铸剑长老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个笑话。
孽障。
云衍忍无可忍,抬手凝了一记清心斩,毫不客气轰了过去。
清心斩不比普通的清心咒,清醒神智的效果极好,但却有一定攻击性,这一斩出去,以他二人境界之差,祁铮非当场受伤不可。
师尊,手下留情!
云逸想上前阻拦,却是来不及,清心斩的剑气已经劈到祁铮面门外三寸。
然而,变故袭来之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掌门师兄,你人未老,刀倒先钝了。
像被夺了舍似的,祁铮整个人都变得大不一样,脸上诡异的笑褪去,换上了一层酷冷的霜。
他右手两根手指停于鼻尖前方,松垮垮地夹着,一道淡淡的银芒在他指间晃动,像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咔。
指关节轻轻一拧,银芒立时发出一声哀鸣,扭曲少倾,消散在周围湿冷的空气中。
隔着一面淡金色的结界,云衍呆若木鸡。
拈指断人兵刃,境界必然到了碾压的地步,而强到,能让化神剑气这种有意而无形之物,在举手投足间灰飞烟灭的
严格来讲,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像无视一只蝼蚁,祁铮缓缓地掠过他,从结界内走了出来,袖袍滚滚,剑意峥嵘。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挡吾的道。
说完,他掌心一闪,祭出了一柄朴素无华的长剑,只睨了一眼,就嫌弃地撇嘴:身为长老,竟然都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吾才睡了一觉,万锋剑派就混成这么惨了?
四野鸦雀无声,无人敢接他的茬。
祁铮掂了掂手掌中,那把与校场兵器架上别无二致的普通铁剑,惋惜地叹:罢了,再不中用,也是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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