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别的还好,就是不能提这个,一提,陆苒苒就爆发:我知道,只有嫁给陆家的人,流花谷才不会被外人给占去!
爹,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根本不在意我怎么想,我只是你拿来保住家族的工具,我,我再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她一把推开陆放,呜咽着跑进客栈,抓了一个弟子问着自己的房间,砰一下关上门,没声了。
只剩老父亲一个人站在大街上,风雨飘摇。
哈,想他堂堂流花谷之主,手里握着成千上万偃甲大军,座下管着一大票正统修士,赚得来金山银山一般的财富,镇得住江东方圆数千里的山河,可偏偏,就拿这个骄纵的小女儿,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外受外人的鸟气,回来还得被丫头挤兑,这上哪说理去?
孽债啊孽债!
陆放拂了拂袖子,轻咳两声,佯装给自己挣回几分谷主的薄面,有模有样地进去了。
一刻钟后,他洗漱完毕,刚吹了灯准备上床歇息时,房门响了。
只当是门中弟子,陆放随口道:什么事,重要吗,不重要的话明天再说吧。
门外,清朗好听的年轻男声回应:陆谷主,长青深夜造访,有事相求。
是你?陆放蹙起眉,就着一半身子已经上了床的姿势思量片刻,还是起身来,披了件袍子,亲自开门。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质门扉敞开,一个端着折扇的青年站在门口,浅笑盈盈,如春风桃李一般俊俏。
陆放之前的气还未消,现在一看着他这副仿佛窑子里来的骚包样就不爽,板着脸,道:叶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外面人多眼杂,不妨屋里说。仿佛看不到他脸上的不欢迎,叶长青折扇往屋里一点,笑脸迎人,陆谷主请。
陆放心里哼了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错身让开了,待重新点上灯,两人分坐桌子两旁后,他不做寒暄,单刀直入:月黑风高,不是长谈的时候,叶公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多谢。叶长青行了一礼,而后取出一物放在桌上,恬不知耻地推到他面前,陆谷主请过目。
这是?陆放狐疑地看了一眼,当即大怒!
呔,你当我临安陆家是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一把将那大红色的册子扯碎,扔到地上,气得浑身发抖,深夜提亲,不合礼法,你一个有家室之人,还来招惹我女儿做什么!
与他的震怒相反,叶长青表现得异常平静,瞥了眼地上被撕成两半的红纸,温文笑道:陆谷主,看清楚了,那不是聘书
是迎书。
什么?陆放愣了一下,低眸重新审视过那册子,见上面写着的,确实是迎书二字。
他脑袋轰地一声炸了。
修真界亦遵循凡间的一些规矩,比如男方求亲,正规来算,三书缺一不可,分别是定亲时的聘书,纳礼时的礼书,还有迎亲时的迎书。
好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直接把三书之末的迎书给拿出来了?
当真羞辱!
这一次,陆放再没给他半点好颜色,直接一指门外,冷冷道:想踏进我家门的求亲者,非得是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不可,叶公子这般放旷随性,怕是无缘了。
呵。叶长青轻笑一声,悠悠然地挑起眼梢,陆谷主,谁告诉你,我今晚是来求亲的了?
他这般骄慢态度,终于惹得陆放起了疑,电光石火之间,一把机关剑已然自袖中弹出!
哒
桐木淬灵制成的机关剑落到地上,发出了与寻常金铁不一样的声音。
陆放跪倒,一手扒着桌沿,一手捂着丹田,鬓发间冷汗一滴一滴滑下。
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他死死盯着那青年,咬牙切齿地问。
叶长青莞尔一笑,并不回答,反倒像个戏院看戏的贵公子一样,扬起折扇来,凌空拍了拍。
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紧接着,门被人一脚踢开。
苒苒!陆放目眦欲裂。
一丈外,陆苒苒被一个黑衣人挟持着,尖刀抵住咽喉,两只眼睛哭得红肿,惊恐万状,她想说话,却徒劳地张着口,发不出声。
混蛋,你放了我女儿!!!陆放怒急攻心,拔地而起,可甫一运转灵力,就疼得一个踉跄。
魔族纳川之术专克道修,陆谷主,我奉劝你别乱动,否则,长夜漫漫,你熬不过去。
叶长青一边说,一边提起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待浅碧色的茶水漫到杯口三分之二时,蓦地顿住,将杯子提到唇边,轻轻一吹,水面上漂浮的茶沫四散晕开。
动作优雅别致,宛如旧时的宫廷王侯,与这满屋子的杀机格格不入。
陆放使劲浑身解数,与体内不知何时潜入的纳川药引相抗衡,可他越是着急,就越不得要领,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像一只濒死的虾子。
冷汗落下,湿透了睫毛,视野模糊一片,他睁开眼,正看着那恶魔一小口一小口,品茗似的喝完了那杯简单至极的粗茶,然后,抚着衣袖,将茶杯重新搁回桌上。
待做完这一切,对方才抬起了眼,眼中笑意不减。
烽火令,你女儿的命,二选一。
一个时辰后,天璇峰,折梅山庄的某个客房里,温辰靠坐在床上,搂着怀里的人静静地看夜空。
今天晚上,他们从昆仑山出去,随便找了一个不知名的山洞,谁也没有忍,颠鸾倒凤了大半个黑夜。
本想折腾到天明再回去的,可是叶长青累极了,再加上宿醉,身上难受得紧,实在坚持不住,自己睡了过去。
怕他在外面太久受寒,温辰抱着他星夜赶了回来,换洗擦身,都忙完了,窗外还是黑沉沉一片。
不知为什么,这一夜,好像格外的漫长,和当年在幽冥界见过的永夜一样。
山间风停雪住,星月交晖,那光芒洒进窗子来,安静地仿佛与世隔绝。
怀中人酒意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脸色从诱人的酡红转回了光洁的玉白,正躺在他臂弯里,浅浅地一呼一吸。
温辰低下头,摸了摸他微肿的唇角,指尖流溢出一点水木灵力,那处的肌肤瞬间细腻如初。
师尊,我还能这样抱着你多久?
小时候看书,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姑娘含羞带怯地给郎君一张帕子,两人就能喜结连理,共度白头。
他望着窗外悬挂着的一轮圆月,喃喃道:可是,是不是人世间,根本没有像话本中那么美好的团圞。
叶长青睡得正沉,听着他说话很不满意,微微皱了皱眉,往他怀里拱得更深了一些。
温辰无奈地笑了:好好,你睡吧,睡吧,我一个人醒着就行,不扰你了。
说着,他闭了嘴,目光深深地,一刻都没从对方脸上离开。
他不敢睡,也不舍得睡,怀里的这个人,看一眼,就少一眼。
真希望,这里就是幽冥界,窗外的天永远都不会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