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青身形顿了顿,左手扶着门框边缘,草草解释了一句:嗯,为师心情不太好,稍微喝了点,不多。
稍微。
阮凌霜自幼跟着他长大,对他再了解不过,明白这一身的酒气,没个一二十杯喝不出来,他故意把温辰支开,想必就是怕那人在一旁管着,不许他贪杯。
师尊,怎么了,为什么心情不好?阮凌霜向前迈出一步。
没什么,小事。叶长青摆手打住了她后边的一系列追问,侧头淡淡地笑了一下,语气温和,凌霜,谢谢你接阿宁过来,天晚了,去休息吧。
他看起来兴意阑珊,无心多言,没在乎徒弟瞬间担忧起来的脸色,兀自转过身去。
三尺外,房门轻轻地被关上,阮凌霜徒劳地探出一只手,话没说完。
哎,真的好奇怪,师尊平时不是这样的,即使真的碰上不顺利的事,也不会表露得这么郁郁寡欢,更不提前日小师弟历劫归来,大巫元如月伏诛,正道收回了天枢峰,又从扶摇城取回了能够摧毁时间源头的神兵,一切的一切尽如人意,眼看着胜利就在前方,然而。
怪了。阮凌霜摩挲着下巴,缓缓摇头,明明好消息不断,他为何还会觉得不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二阮(迷惑):师尊个lsp,都这样了居然也能忍得住?
老柳(正经):长青,人是你的,我管不着,但是,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
大箫(关爱):小三儿,找道侣别找带把的,就算找了,你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叶子(???):我尼玛,真是够了。
第313章子夜(一)下辈子,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屋子里,叶长青牵着弟弟坐下,扫了眼那满桌子的狼藉,略微尴尬:呃,阿宁,你先坐着等一下,我把屋子收拾收拾。
说着,他召出一道涤水,把桌面抹了干净,空酒盏摆到旁边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码好,末了还嫌不够,给自己身上的酒气也一并除了去。
其实,阿宁早已是个死人,嗅觉味觉都不灵敏,根本闻不到什么味道,但他就是一厢情愿觉得,弟弟还小,得细心呵护。
一切收拾妥当,叶长青坐下,伸了个懒腰,伸手捏捏对面小团子的鼻尖:两个月不见,想我了?
嗯呢。阿宁点头,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想念。
哪里想了?叶长青笑着逗他。
唔阿宁歪着头思索,认真道,心里想了,脑子里想了,眉毛想了,眼睛想了,鼻子和嘴巴也想了,反正
他噗嗤一笑,郑重宣布:就是全身都想了!
哈哈哈!叶长青忍俊不禁,在他软软的头发上呼噜一把,很自然地,就看到了他怀里抱着的纸牌。
怎么,在家待得无聊,没人陪你打叶子戏了?
是啊。阿宁两条小眉毛一塌,蔫哒哒的像丝瓜一样,叹息,山上人们都不跟我玩,说我年龄太小,以大欺小,赢得没意思
他不服气地嘟囔一句:谁说我小了,我明明就和你一样大。
叶长青哑然失笑:是,我们阿宁早就是大人了。他接过来那副叶子戏,唰唰唰变魔术似的在手里洗了洗,然后就熟练地你一张我一张发起了牌。
别听他们扯淡,根本就是因为打得太菜,赢不了你所以才这么说,来,今晚哥哥陪你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叶子戏,是之前秦箫教给阿宁的,原也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具,谁想短短一两年,他就打得折梅山上下无敌手,好些玩儿了半辈子的老家伙,都在这小东西的手底下折戟沉沙,无怪脸上挂不住,找借口不想跟他玩。
叶长青抽出一张牌,扔进河里,心想阿宁果然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若是有机会修道,一定是个可塑之才。
多年前,当他拖着竹制的小车停在钟氏医馆门口,低声下气只为赊一副三十文的退烧药时,绝想不到自己与阿宁这一对双生兄弟,并非普通的凡人,而是上界赐下的冥火,在人间北境燎原十载,于人魔两界之间,筑起了一道天堑般的烈火长城。
后来的事,叶长青都已想明白了,那个受制于元子夜的昭华散人,不知从什么途经找到了阿宁的尸体,扔到恶鬼堆里夜以继日地残害,终究是养成了蛊,靠着先天血脉的吸引,在临海之战中,诱惑修为尽失的他再度入魔。
而他和阿宁身上的所谓魔血,八成就是元子夜的魂魄之类,一位上古魔神,以己身为祭,做两个黄泉之子出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
叶长青眼皮一跳,不小心就出错了一张牌,对面的阿宁非常机灵,立马逮着了他的失误,占去上风,坐在那喜笑颜开,手里的牌一张接一张地往外溜,眼看就要溜干净了。
哥哥,你要输了哦!输一把十文钱,不许赖账!
叶长青默然无言,只望着自己手中一把出不去的残牌,怔怔地发呆,视野里,纸牌上张牙舞爪的各色花纹,竟一点一点变得模糊,终于化成了一个名叫命运的无底洞,撕扯席卷着他,永世无法翻身。
那一刻他明白了,世上真的有因果这种玄机,手染鲜血的人,注定不得好死。
两个时辰前,天枢峰剑庐。
什么?花辞镜坐在铸剑炉外室的石桌边,抚摸着眼前一弓一剑,在听到离火二字的瞬间,讶然地抬眼,朱雀南明早在十几年前就燃尽精元,一下子到哪去找离火?
叶长青也是犯愁,望着那昔日威名赫赫,如今已熄灵化作一摊废铁的龙城与北境,直揉眉心:子曦城主就是这么说的,这两把神兵当时是取了天地菁华,由离火锻造而成,想要复生,自然也非得离火重铸不可
他一筹莫展,站起身来,绕着石室打转:花兄,这该如何是好?决胜的关键好容易取回来,难道就要废在这离火上?
花辞镜稍作沉吟,以清瘦的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放在一万年前确是如此,铸造时用什么火,复生时也得是什么火,但以本门无数前辈高人和我自己多年铸剑的经验来看,这事也不一定。
是吗?叶长青脚步一停,喜色顿上眉梢,花兄,莫非你有什么别的办法?
花辞镜道:离火至阳,是锻造兵器的极品,但世上应还有一种至阴的冥火与之相对,也是炼兵的稀世珍宝,因为只有鬼族才有能力驱使,古籍中关于冥火铸剑的记载几乎绝迹,不过依我看,若能找得到一丝冥火,应该也能唤醒这两把神兵嗯,叶公子,你怎么了?
几步外,叶长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脸上的惊喜好像凝固了,再也动不了分毫,半晌,才强笑着张了张口:什么意思,若是有冥火的话,该怎么
花辞镜不知他身世,自也不知他所想,就事论事地接了一句:很简单,殉剑。
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