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闻昭的目光一直望向远处,也不知是在看什么,他的心里像是装了沉沉的心事,连眉头都是紧锁的,江淮唤了他两遍,他也浑然不觉。
心事入眉尖。这句话倒是一点不错。江淮心道。
师尊,快到九嶷山了,要不然,我自己下去走吧,我认路的,就不麻烦你了。他尽量把话说地委婉些,好让厉闻昭听不出端倪。这风吹得太冷了,他四肢都已经冻得僵硬,再这样下去,不等到九嶷山,他就得冻成冰桶子了。
如果跟着谢霄的话,他还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但是现在跟着厉闻昭,他不敢。
厉闻昭略沉默,过了须臾才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嗯。
而后,他让腾蛇矮身,放下了江淮,自己也跟着下来了,前面是集市,有赶早集的,自坊口步行百步,便能看见宽阔的街道。
师尊,那我先走了啊。江淮说道。
嗯。厉闻昭负手而立,腾蛇见主人没有再上来的意思,身形一遁,消失了。
江淮:你不走吗?
走。厉闻昭说道。
江淮:可是腾蛇自己走了,你不上去吗?
厉闻昭:嗯。
这下,江淮终于确定他的意思了,他是要和自己一起走。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坐腾蛇回九嶷山,也免得自己要长途跋涉了,他刚刚还暗自庆幸,想着先去大吃一顿,然后再找谢霄来接自己。
这下全没了。
两人从小街步行百二十步,河水轻缓的柳岸边立着许多楼管,刚踏入便能闻见扑面而来的饭食香气,这条街上的铺子和店面都大了很多,有些坐在外面嫌冷的,就会进食店。
这段时间气温下降的快,天冷,部分路上已经结了冰层,怕来的客人走上去会打滑,有些店就会派伙计去把门口的冰层清理了。
热水浇在上面,滋啦一声,然后再拿铁锹把冰面敲开,铲到旁边去。
江淮几次盯着瞧,厉闻昭就跟着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然后等他看够了,再走,江淮觉得他不是在看冰,他是在看自己,可转念一想,万一人家就是在看冰呢
这真是要命了。
师尊,我饿了。几经肚子咕咕乱叫,江淮再也忍不住,先说出来了。
出乎意料的,厉闻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那我进去了。江淮走到一家店前,这家店从外面看,吃饭的人比较少,人少好,安静,也免得厉闻昭哪根筋搭不对,到时候整了点事出来。
厉闻昭没说话,而是跟着他进去了。
白菜蒸饼,还有这个蛋黄酥,江淮想了想,又说道,还要羊肉汤。他怕厉闻昭说他能吃,最后也没太好意思继续点了。
况且,这些钱还是谢霄上次留给他付账的,本身就没剩下多少,得省着点用。
好嘞,小二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他旁边的人,和气的问道,那位公子爷呢?他没有用客官二字,大概也是看出了厉闻昭模样不比普通人,不敢惹事。
羊肉汤。厉闻昭说道。
好。小二记上后,忙不迭的跑了。
不是说修到一定程度就无需进食吗?江淮偷偷看他,发现他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赶紧避开了。
厉闻昭没有说话,他平日里是个寡言的人,不过有时候来了兴致,倒也会多说几句,图个乐子,就比如遇上仙门的人,那是一定要说两句的。
不说憋得慌。这就是他生平最大的乐趣,不过也不是没有除此之外的事。
他年少时,最是得意须尽欢,偶尔闲着无事,便喜欢来趟人间,去看看斗鸡走狗的日子,再斜倚春风,喝点小酒,眺望远处灯火阑珊。
他爱看风月长酬,也爱看燕去堂空,像是借宿人间的清闲客,不吝朝夕。[1]
饭菜上来了,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从这往外看,能看见热闹繁华的集市,窗户半敞着,冷风斜潲进来,吹得有点冷,但愈是这种时候,人们就愈想吃点热乎的东西。
小火慢炖的羊肉汤,汤底浓郁,搁上五六片羊肉,把饼泡进去,撒上胡椒和葱花去除膻味儿,喝一口,江淮登时感觉有暖意流遍全身。
厉闻昭不爱吃荤的,嫌腻,再加上他早就过了辟谷期,根本就不需要进食,可那小二刚刚问他要吃什么,他不点,倒像是进来陪坐的,不大好。
现在东西摆上来,他连看都不想看,也不明白为什么江淮能吃的那么香。
师尊不吃吗?江淮把汤喝完了,见厉闻昭始终没有动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不会吃,那个饼,是要自己撕开泡进去的。
他给他解释,见厉闻昭仍旧不动,他只好把东西端过来,说道:那我帮你泡吧,你不要嫌弃。
厉闻昭没说话,大概是默许了。
江淮怕他嫌自己手脏,所以又重新拿了一副筷子,把饼夹开,就没上手了,但是捯饬了半天,也没办法撕的太碎,毕竟用筷子,有点难弄。
你刚刚不是这样弄得。厉闻昭忽然说道。
啊?江淮以为他是指自己没有给他撕的太碎,解释道,用筷子不好撕。
厉闻昭问他:为什么不用手?
江淮这下真摸不透他的意思了,只好笑道:手脏,不合适。
是么。厉闻昭不紧不慢的说道,又是这样,语气说不出是好是坏,听着阴沉沉的,叫人害怕。
江淮:这他妈真是比大爷还难伺候。
厉闻昭不再说话,江淮把羊肉汤给他推过来,他便拿着筷子吃了,饼被热汤泡软了,吃进口里,沾了羊肉的味道,香是香,可还是腻得慌,他不喜欢。
蛋黄酥一盘子里有三个,小小的,还没巴掌大,上面撒了白芝麻,江淮想一口一个,但是看着厉闻昭,他思索了一下后果,最后还是决定把这玩意儿给切开了,带他分一分。
外面是酥皮,里面镶了馅儿,切开后,掉了点渣在盘子里,可见外面的皮有多酥了,不过里面的蛋黄馅儿倒是软糯的,应该是刚做好的,切开的时候,能看见隐隐白烟。
这是什么?厉闻昭尝了一块,觉得味道要比他之前吃的那些好多了,是咸口的,他生在北方,爱吃咸的,偏偏南方人爱吃甜,所以这也是他不喜欢吃东西的一部分原因。
蛋黄酥,江淮给他解释,里面是咸蛋黄做的,很好吃,还有那种流心的,你咬上去以后,里面的蛋黄是会流出来的,不过也不是没熟,要比这种的还要好吃,我以前一口气吃了八个,然后差点噎死,后来我又喂了一条狗,发现狗粮的味道,闻着竟然和那个差不多自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吃了。
大概是想起了前生,他说得兴致勃勃,笑得两眼弯弯,好久没吃了,现在再闻,好像和狗粮的味道也没有很像,可能是我上次吃的太多了,嫌腻。